我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真没有钢筋铁骨堵着我，而是有一团棉花压得我喘不过气。
她走了，把她所有的生命重量，压在了我身上。
我被堵得难受，就算赵霖北把我用安全带锁在副驾驶，我也无动于衷。
他很理智，不让我再看，然后打电话报了警。
警察来得很快，我们跟着去了警察局。
本来我是应该在警车上待着的。
但赵霖北跟他们说：“她不跟你们走，不然恕我不配合！”
赵霖北也算是有很硬气的一面，只是我现在连一个微笑都给不了他。
最后警察还是同意了他的条件，可能是赵霖北长着一张令人相信的脸吧！
警察局。
警察问我什么，我都答得很简单。
姓名，年龄，身份证号码……
“你和死者什么关系？”
“情敌！”
然后，警察对视一眼。
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还不至于为情杀人。
“为什么约在那里见面？”
“我本来约了赵霖北，也就是刚才报警的男人！”
“你跟他什么关系？”
“他是我老板！”
警察再次相互对视一眼：“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因为她找人谎称是赵霖北的人来接我！你们查通话记录一切明了！我没有对她动手动脚！你们应该知道，她是个有案底的人，才从监狱出来不久！我也说了，她是我情敌，之前有一点过节，所以来找我报仇……抱歉，有烟吗？我想抽支烟！”
我从亲眼目睹莫白死亡到现在，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有了欲望。
抽烟的欲望！
半支烟过后，外面有人进来，说是尸检报告暂时出来了，莫白是中毒身亡。
至于为什么中毒，肯定就两个原因，一是别人逼她，二是她自杀。
“死者死前没有挣扎的痕迹，身上也没有伤口……”
他们越说，我耳朵越懵。
莫白怎么就死了？还是死在我面前？
我到现在都接受不了，觉得人是飘着的，落不了地，没有真实感。
这审讯室简单冰冷，给人压迫感，我好像真的变成了杀人凶手。
之后，他们又问了很多话。
赵霖北突然从外面破门而入，大声问他们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放人。
警察把笔盖合上：“行了，你可以走了！”
我还没起身，赵霖北就过来把我抱着。
“好了没事了，我们回去！”
审讯室灯光并不明亮，我看着赵霖北脸上影影绰绰的光，总还是低落的。
低落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那种，我最喜欢的人站在我面前说他要爱我一辈子，我也高兴不起来。
或者说，拿成百上千万的钱砸我，我也没办法被戳中亢奋的点！
一个人，她死了，因为我。
死前还让我去送她一程，诅咒我活着一辈子记住她。
她成功了。
我不仅会记住她，而且会在午夜梦回，想起她。
我此生不忘的人不多，她是其中一个。
***
回到赵霖北的酒店，他让我去洗个热水澡暖暖，说他在我还待在审讯室的时候，就让人把干净衣服放在浴室门口了。
我像个木头人一样不拒绝任何行为。
洗澡的时候，我脑海中仍然是莫白。
干净的睡衣把我裹住，我感觉不到温暖。
赵霖北把空调调到二十六度，说尽量让我舒服一些。
“你换下来的衣服就别要了！我也是去找你之前听说了你和宝儿的事……”
“有酒吗？”
“有，但你今天，不适合……”
“有酒吗？”我又重复一遍。
其实我现在的话没有丝毫攻击性，甚至一点也不大声。
但是赵霖北很听话地去拿了一瓶酒，两个杯子。
我根本没得商量，直接把酒瓶抢过来，拧开瓶盖往嘴里灌。
赵霖北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我今天被人泼了尿，还有人死在我面前。
无法平静，任由我有多强大，也无法让自己忽略。
半瓶酒只在五分钟内，我头很快就晕了。
倒在沙发上，难受得要命，又吐不出来。
赵霖北给我倒的温水已经凉了，我就是不肯喝。
谁说喝酒助眠？我到现在清醒无比。
我头很晕，很痛。
很想一觉睡过去，却又清醒无比。
我看着窗外，天色越来越暗。
我觉得高冷。
赵霖北立马去把窗帘关了。
他说：“别管天黑还是天亮，你待着，想吃东西告诉我。你不睡我不睡，我陪你。”
你不睡，我不睡。
此刻，就是我最大的安慰。
我不敢闭眼，我一闭眼就是莫白死前和死后的样子。
赵霖北没有抽烟，而是坐在地上，坐在我旁边给我讲笑话。
可是，不管他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我难受就是难受。
很奇怪，我没有吐。
我扛不住睡着应该是第三天晚上，赵霖北没有让我再喝酒，第三天晚上我熬得睡着。
可是，我只是昏睡过去两个小时就惊醒了。
是那种突然惊醒。
睁开眼我置身黑暗中，我隐约听到自己轻喊了一声，希望没有惊扰赵霖北。
可是，没想到他就在沙发旁边，地上，睡着。
听到动静他立马从地上坐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我多久没睡，他便多久没睡。
我睡了多久，他便只睡了多久。
“凉凉？”
“没事，给我倒点水吧，谢谢你！”
我自己的声音一丁点儿也不好听，嗓子干疼干疼的。
喝完水，我仍旧头晕头痛。
也仍旧，内心瑟瑟发抖。
“明天我带你出去好不好？我们去买口红？买包包？买衣服？或者……你想吃什么？日料？法餐？火锅？路边摊？对，我们去吃路边摊好不好？我真是个宠爱员工的好老板！”
赵霖北喋喋不休，看得出来他是在强颜欢笑。
“我现在，想睡觉，你也睡吧！”
我又一次对赵霖北说了谎话。
我假装睡着，赵霖北也睡了。
一会儿之后，我下床穿了衣服，他给我买的干净衣服还扔在那里原封不动，我一直穿着睡衣。
身无分文，出了酒店。
我找酒店前台借了一百块钱，让她找赵霖北拿。
他们认得我，这就是我这张脸，进这个圈子带来的好处。
一百元而已，在这儿的消费一晚上也四位数，他们不会计较。
出门打车，接司机的手机给张婕打了电话，跟她说我在机场等她，让她必须，坐最近的班机过来。
我撑不住了。
张婕在电话里一通乱骂，说她就在我这个城市，说我之前给她发了定位，她就过来了，结果打我电话没打通，就特么差报警了。
我突然憋不住了，让司机在最近的一家酒店门口停车，然后让张婕赶紧过来。
寒冬腊月，我站在酒店门口瑟瑟发抖。
张婕穿着火红色的毛呢大衣，在黑夜里也特别扎眼。
她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风风火火的，过来就把我衣领抓住。
然后，狠狠地给了我一耳光。
“你特么要死啊！”
火辣辣的一耳光，把我眼泪抽出来了。
我没有哭，只是跟她说：“姐，去开个房，我手机丢了，身份证在另一个房间里，明天天亮再去俗！”
还好银行卡之类的，在我临时住的酒店放着。
张婕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拖进酒店。
“开房！”她把身份证往酒店前台一拍。
张婕是真有本事，让所有人都惧怕她的气场。
我在张婕怀里睡了一夜。
她没问我为什么这样，我也只是想求个安心的怀抱。
我不会因为现在孤身一人，而去投向赵霖北的怀里。
我不想对不起他。
借一百块，他就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我睡醒的时候，张婕在吃饭。
她跟赵霖北不希望，他才不会在意我到底是不是心里不舒坦。
她饿了就吃，困了就睡。
“醒了？”
“嗯！”
“去洗漱！然后过来吃饭！”
“嗯！”
她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饭后，她扔给我一支烟。
“说吧，什么情况？”
我原本不打算开口，只是想自己消化。
可是张婕气势逼人，我不说，恐怕也，不行了……
把自己装进沙发里，好不容易刚刚忽略一点的东西，就这样又再一次清晰起来。
“莫白，死了。”
张婕一愣，转而语调变了：“嗨，我特么以为什么事儿呢！是不是她出狱之后，想找你寻仇？然后你把她气死了？”
这件事经张婕这么一说，味道全变了。
我这么多天抑郁的情绪，竟然缓和不少。
“行了，她要寻死，是因为她没本事！混不下去了，也活不下去了，就走这条路。现在怎么着，死之前要报复一下？你傻吗？就这么着也让你难受了？还食不下咽好几天？失魂落魄好几天？脑子有坑？跟一个活不下去的死人计较？”
张婕字字珠玑，她真的是个洒脱的女人。
这一点，我真比不上。
我得修炼多久，才能有她这个境界。
“行了，既然事儿过去了，那你一会儿再睡一觉，我去给你买个手机，顺便去把你那边酒店退了，东西拿过来！我茶室事儿不多，可以在这儿陪你几天！不过明天早上起来，和我去找赵公子！这小子现在肯定满世界找你！唉……一个个的，不省心！”
她的抱怨也好，各种也好，在我看来，暖心不少。
不过因为张婕，我确实想通了。
是啊，我干嘛跟一个死人纠缠。
我才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
再次一觉醒来，我洗了澡换好衣服，用张婕从我之前住的酒店拿回来的东西化了个精致的妆容。
“手机随便给你买的，但是最新款，你补一张卡就能用了！”
“嗯！”
打电话给赵霖北的时候他在那头都要疯了，还问我一百块钱够不够。
“晚上一起吃饭吧，姐姐也在。”
“好！吃什么？我订位置！”
挂了电话，张婕在我旁边调侃，说我遇到个举世无双的人。
我当然知道赵霖北举世无双。
可是我不配。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婕拉着赵霖北喝酒，说谢谢他照顾我。
我虽然没有什么食欲，但也装得放松不少。
中途我实在受不了他们吵闹，就去了外面透气。
包间里有卫生间，但我偏偏走到走廊尽头，拿出包里的烟抽着。
抽了几支，觉得无趣，也还是惦记着莫白的事。
正愣神，就看到一个男人在好几个人的簇拥下朝这边走来。
他怎么来了？
一个季节没见……
我下意识看向他肩膀，自然看不到他的伤。
如果我现在慌慌忙忙走点，显得做作又奇怪，可是留在这儿，他势必要经过我。
正有些无错，他已经走近了。
我烟头一下子落到地上。
结果他刚好走过来，一脚踩在烟蒂上。
“小姐，你知不知道随地乱扔很没有素质？！”
我半张着嘴，还没发出音来，他就已经走过去了，连停留都没有。
我咽了口唾液，不敢回头看他。
小姐？随地乱扔？没有素质？
这是陆擎苍？
我缓了两分钟才反应过来应该回去了，再不走，他就该出来了。
现在这么人模狗样？上个卫生间也这么几个人跟着？
回包间的时候赵霖北和张婕还在喝。
他们真的是酒逢知己了。
“我就觉得你这小弟弟不错，有钱，又好看！以后对我们家凉凉好一点，她啊，就是个没脑子的人，需要人教，需要人疼！女人是水做的，她就是雪做的！容易化！”
我进门就刚好听到这句话，耳根子一红，坐到位置上没说什么。
之后张婕陪了我几天就回渡城了，本来想投靠赵霖北，现在也没什么心思了。
宝儿脸毁了，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我想不明白，一个女人为了男人，为什么能把自己作成这样。
宝儿没办法见人，但袁力能！
他打电话，问我是不是身体方便，就忘了要和他试戏的事了。
经历了莫白的事，我一时间还真忘了有这么个祖宗。
支支吾吾回答说没有，我知道这下没有借口再搪塞了。
“我可是被宝儿泼过脏东西的人，袁老师不嫌弃？”
袁力在电话那边闷笑：“我嫌弃什么？我底线很低！”
就这句话，差点让我作呕。
连这种我龌龊的话都说出口了，他竟然能接受？
“我……”
“不要再找第三个借口！我为了你都舍得让宝儿吃苦头了，你不给我点甜头，能过得去？”
这种时候，真觉得是自己读书太少，也不够聪明。
到了袁力的酒店，我把口罩摘下来，他正在喝酒，大冬天的，身上只有一件衬衣。
暖气温度确实很高。
“袁老师，你说我们就这么干瘪干瘪地试戏，是不是太没情趣了？”
袁力长着一双勾人的眼睛，并不是那么野，反而显得年轻。
“你想要什么情趣？”
“不如……角色扮演？”我眉飞色舞的，尽量把自己表现得热情一些，“这么玩儿，刺激得很！”
袁力被我逗乐了。
他双手放在腿上搓了搓：“嗯，小丫头还挺会来事儿！”
“当然了，毕竟我身经百战！”
我把“身经百战”四个字咬得特别重，就希望他嫌弃我。
可是他没有，反而特别有兴趣跟我探讨细节。
我一直觉得自己脸皮挺厚的，现在看来，小巫见大巫了！
“行了……”他一把将我拉到他怀里，“你想要什么角色？”
“我……”我转了转眼珠，“有制服吗？”
袁力下巴凑过来，胡子一下子刮到我脸上。
“今天不了，下次吧……我……”
嗡……嗡……
袁力手里突然振动起来，他从兜里摸出来，也不看是谁打来的，直接关机。
我心想这下完了，天王老子都救不了我了。
决定走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没想到，还真有天王老子来了。
房门被人敲响，袁力的助理在外面喊。
“袁老师，陆老板约你打高尔夫，说是就现在！”
不管这陆老板是谁，我特么感谢他祖宗十九代！
“不去！”袁力的确好脾气，这种时候居然也不发火。
助理在门外小心翼翼地说：“陆老板说要跟你商量石头的事！”
石头？
袁力这下把我松开了，他往沙发后面一靠：“行了，知道了！楼下等我！”
我立马从他身上起来。
他起身整理衣服，顺便把头发捋了捋。
“既然来了，就一起去吧！”
“啊？”
***
一个小时后，我们到了高尔夫球场。
袁力不是个偶像包袱重的人，但因为这里是私人场所，所以每个人进去都会被没收手机，就是为了防止拍照，泄露隐私。
我也就一个手机，上缴了。
说实话，我有点怕和袁力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
之前才和赵霖北闹绯闻，现在就跟袁力，渡城还有个流浪歌手……
我这换绯闻对象的频率，也确实高。
进了高尔夫球场，远远看到一个穿着浅蓝色运动衫的男人手上握着球棒，头上扣着帽子。
很奇怪，老气的装扮，被这个人一穿，竟然上了档次。
一步步走近，我再仔细一看，感觉自己被高尔夫球砸中了小脑。
陆老板，原来是这个陆老板！
看到我们走近，他直起腰把帽沿往上抬了抬。
“陆老板今天这么着急？”袁力走过去跟他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