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拿碗筷的手都有些颤抖。
世间万物,皆有命。
生来病死,逃不掉。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蕴含了多少内容不言而喻。
我竟然在我父母死后六年多,才得知他们一生的经历。
即便我不是什么感性之人,但也难免有些动容。
如果我在十七岁那年就知道这些事,我一定不会跟了梁渊,更不会在十八岁,和陆擎苍有牵扯。
但,没有如果。
所以,我答应了魏宗。
***
回赵霖北家,乐乐在我脚边围着我转。
我蹲下摸它的头,它舌头吐在外面不停哈气。
它应该没什么烦恼,作为一只金毛,它比那些看门的田园犬幸福太多。
“你爸爸把你养得好胖啊!”
它的毛柔顺无比,只是天气越来越大,毛会掉。
金毛看着我,仿佛要把我看出花来。
“怎么你也觉得我应该答应金牙,答应魏宗?”我从茶几底下拿出一根磨牙棒喂给它,“然后呢?万一有什么事,以后小野又继续我们的恩怨?”
我垂下眼角,忽觉好笑。
无事一生轻松。
偏偏我从未安宁。
赵霖北回来之后我主动把事情跟他说了。
他是个简单干净的人,没有我这么多幺蛾子,更没有太复杂的思想。
听完我说的,他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
“凉凉,你知道你都跟我说了些什么?”
我点头,很认真看着他。
“那你自己想好了怎么处理吗?”
我点头,又摇头,然后再次点头。
赵霖北突然伸手把我眼睛蒙上。
我并不慌,只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两人保持这个状态五分钟之久,我没挣脱,也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可是等着等着,我的思绪就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在想什么?”他问我。
我保持着动作站久了,有些僵硬,动了动脚。
“我在想,娱乐圈其实很适合我!我不想过这种闹来闹去的生活。即便娱乐圈水深火热,也比黑虎堂跟白鹤堂鸡犬不宁的好!”
赵霖北仍旧捂着我的眼睛:“那,原本属于你爷爷和外公的东西,就这样不要了?你们家那么多条认命,包括你的父母,你都,这样放下了?”
我今天涂的是紫色唇膏,出门之前,我只是想着我很久没出门了,那出门就涂个特别一点的颜色。
原本我只是想去超市买糖果,结果遇到牛总,给了我一颗金牙。
然后,可能是这颗金牙含金量太重,老天爷赏了我一颗苦涩的黄莲。
不是一颗,而是一大把!
苦不堪言。
我全家老小的命,怎么也两位数了。
即便,我从来没见过他们。
可是血脉相承。
还有我父母,无辜至极。
“不,我要白震血债血偿。”
我不敢想象他是当时那个在港城治好我嗓子的善良老人。
明明他那么心善,平日里重话都不说一句,怎么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十恶不赦满手鲜血的人呢?!
“好,既然你都想清楚了,那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吧!我支持你!无条件站在你身边,你做任何事,我都会陪你!下地狱也陪你!”
赵霖北说完这句话就松了手。
我视线从模糊一点点恢复,也看清我自己的本心是如何。
可我拿陆擎苍都没办法,又谈什么白震。
白震虽然老了,可他并不是省油的灯。
“我应该怎么做?我先找陆擎苍算账还是先找白震?”
赵霖北把我拉到沙发处坐下,让我安心,说我应该先和他喝点酒,然后好好睡一觉,把身体再养好一些,才想别的。
“这不用着急!时间还长!”
我点头:“我身上钱不多,你能借我点?”
“你要做什么?”赵霖北开了瓶酒。
“去赌!”
他把酒瓶重重放在桌上:“有啊!但我不想给你太多!五百万够不够?”
五百万,在陆擎苍那儿,莫说一夜,就几局就能输个精光。
“够!”
***
半个月后。
我带着赵霖北给我的五百万和我自己的一百万到了陆擎苍的赌场。
上次我是以半个主人的身份来的,现在我就是个纯粹的玩家。
多少,有些奇怪。
可我能想到的,接近陆擎苍最冠冕堂皇的方法。
想引起他的主意,仅此而已。
他若是主动上钩,我便再进行下一步。
为了衬这儿的环境,我刻意穿了两层。
外面那层是普通的薄款晚春外套,里面是一件鲜亮的吊带裙。
赌场鱼龙混杂,到礼仪小姐那儿把外套给她,让她寄存。
身上,只剩一条裙子,一双十寸高跟鞋。
本想换六百万的筹码,
但礼仪小姐笑得很甜,说这里要么五百万,要么一千万,都是五的倍数,没有六百万这一说。
我咋舌,也好,留点回去的路费。
选了一桌我看着比较不难的一种玩法。
之前我看陆擎苍和魏宗玩过。
就是他废了魏宗腿的那天玩的花样。
我只会这个,而且从没玩过。
“哟,美女,没见过啊!”我对面的男人抽着烟,把我反反复复打量着,“这儿的礼仪小姐已经很漂亮了,没想到……”
“闲话少说,我也不是来寒暄的,真喜欢我,就输点筹码给我啊!”我双腿一搭,往楼上看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到。
也大概明白陆擎苍当时为什么要把楼梯修成旋转式的,就是方便从楼上往下看,而楼下的看不到上面。
陆擎苍知不知道我来了?
不是说他最近没日没夜泡在这里?
“输给你,我有什么好处啊?”对面的人毫不避讳跟我高谈阔论。
我笑笑没吭声,我左手边的人叫荷官小姐发牌。
就是之前陆擎苍玩的那种,三张牌,比点数大小。
我没有多的机会,就这一次。
如果输了,五百万就没了,而我连陆擎苍的面都见不着。
我要的是他主动找我,而不是我跟礼仪小姐说,我认识陆擎苍,我要上去见他。
桌下有一只脚紧贴我的小腿,一直在磨蹭。
我收了脚,它又追过来。
到最后我无处可逃,又不敢乱踢弄出太大动静。
很快面前摆好三张牌。
我下巴挑起:“其实,我今天来玩,只是因为我没玩过,特别想试试赢一次是什么滋味。只赢一两次就好了!”
我右边的男人没看牌,而是看了我一眼。
“美女想怎么赢?以一敌五?”
这一桌子人,加上我六个。
就算我一一伺候,也没办法照顾周全。
所以,我露出贪婪的目光:“当然,谁让我赢,就……”
“就怎样?”
桌下那只脚已经按捺不住,在我腿边一直乱蹭,要命的是我还不知道是谁的腿。
“从小到大,我也没有替自己拿过多少主意,都是别人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假意用手肘把桌上的物件晃到地上,弯腰去捡。
意外的是,蹭我的竟然是桌上一直没说话的人。
其他几个动都没动。
捡了东西我就坐直准备开牌。
“我既然来了这桌前,就只想赢。”
我目的太明确了,给他们开的条件也很直白。
虽然知道什么都看不到,但我还是朝楼上望了一眼。
荷官放下手里的发牌器,还没发言,我对面的人就急不可耐地先招呼了一百万筹码到桌子中间。
我就五百万,他起底就一百万推出来了,按规则,我必须跟上。
我前面几个人已经一百万甩到桌子中间。
轮到我,推了二百万出去。
“你们今天也是要赢钱来的。”我故作淡定从手包里摸出香烟和火机,“那我二百万,你们要继续吗?”
我的下家被唬住,他推了二百万筹码,并放弃了底牌。
等于说,他白扔了二百万进去,泡都没冒出来。
又轮到第一个推筹码的人说话。
他看了我一眼,我立马挺直腰冲他一笑。
“我今儿手气不好,恐怕……”他扔了二百万进去,也不继续跟了。
第二圈人明显少了。
只有我上家死盯着我。
我只有三百万了,他却加码,把方才的数字翻倍。
“我加四百万!”
我没有四百万可以跟上去,还差着一百万。
他看到我桌上的筹码就只有这么点,故意而为的。
他就是一直在桌下蹭我小腿的人,也应该是最不想让其他几个人觉得他对我另有所图的人。
道貌岸然。
“可是我只有三百万了怎么办?”我舔舔嘴唇,看向其他几个人,“你们哪位好心,借我一百万?我想知道知道,我这把,能不能赢!”
对面推了牌的人也是第一个和我搭讪的人,他唾沫星子横飞。
“我借你!”说完他让荷官拨一百万筹码给我。
我故作惊喜:“那我要是输了,可怎么办啊!”
“那就……随便办呗!”
边说,他边毫不顾忌地发出猥琐的笑声。
我忍着恶心跟他道谢,然后很豪爽地把那一百万加上我自己所有的筹码,全部推进去。
“现在桌上少说千万,我没什么野心,不如开了吧!”终于有人发言不往桌上砸钱了。
赌桌上,还是有人稳重的。
我暗暗松了口气,要是再砸钱,我可没有了。
桌下那条腿还不老实,占尽便宜。
我反脚一踩,高跟鞋鞋跟压住他的鞋子。
余光看到他脸色铁青。
我心中一喜,再用力碾了几下。
他本来就是个不动声色的人,现在自然也不可能大喊大叫。
于是,我幸灾乐祸地上身前倾,双手托着下巴。
“我们要开牌了么?”
我不仅把五百万全压进去了,还借了一百万,如果这局我输了……
第三次没忍住,朝楼上看去。
一如前两次,什么都没看到。
可是,我心有不甘。
他不可能不知道我在下面。
“开啊!”我斜上方的人嘴里咬着水果,“不开等着吃SHI?”
说完他不耐烦地把牌翻过来。
我刚看见牌面,他就大骂一句,说了声今天不玩了,就转身走了,一个子儿都没带走。
我有些愣,剩下也就三个人跟我玩,可我并没有勇气看牌面。
“可以继续表态!”荷官一直保持着扭腰的姿势,看起来性感又妩媚。
扔了牌的,都是想忽悠我“付出”点什么的,也或许,是他们自己牌好。
“我跟一个,刚才多少?四百万?我现在上六百万!”用脚蹭我腿的人死活要把我逼上绝路。
一开始我以为他就是玩儿,现在觉得他哪里是玩儿啊,明明就是想让我主动求他放我一马。
我正对面的男人也看出他的企图了,可他也并没有筹码再借给我。
我把手上的牌一推:“我认输,六百万你拿走!”
这人愣了,没想到我连牌都不看就直接认输。
“看来我没有赢钱的运气!那钱就拿走吧!”
我对面的男人立马乐了。
他起身:“你欠我的一百万……”
我也跟着起身,双手一摊,扭着腰走过去:“你可看见了,我没钱!至于怎么还这钱,我恐怕……”
“恐怕你得跟我出去商量商量了。”他朝我伸手。
这人手心全是纹路,一看也不是什么过把戏日子的人。
刚才蹭我腿的那个人不乐意了,想让我留下。
我回头一笑:“刚才我说,想赢!结果你想方设法让我输了,还让我把借来的一百万都输出去了,我是在没面子在待着。现在我还得去还钱,就不陪这位老板玩了!”
我跟着买这人往前走了几步,他以为我真的如自己所说,是过来赢钱的。
这会儿我心里还在赌,赌陆擎苍会不会出来。
他要是再不出来……
第四次朝楼上看去,上面无人下来。
赵霖北的车在外面等着,我们商量好如果陆擎苍真不露面,我就把人带出去。
按照陆擎苍的性格,我直接回半山别墅,是没用。
上次他把我按在水里,并且这么久也没来找我,如果我眼巴巴回去,不是落笑柄了么?
索性直接到他赌场来,至少没那么难堪。
但,他让我更难堪了,压根就没出现。
“稍等,我去取外套!”我朝那人笑笑,也并不打算跑路。
跟着礼仪小姐到了寄存间,我套上外套顺道绕到洗手间洗手。
在洗手台就听到男洗手间传来嘤咛声。
我脑子懵了两圈,这种场合有人撒野倒是也常见。
只是在男洗手间未免也太令人作呕了点。
洗完手准备走,结果卫生间出来一个男人。
我本能得把头猛低,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外走。
可走了两步,我突然僵住脚,走不动了。
刚才我晃眼看到从男洗手间出来的人,他身形……
我迟迟没敢回头,生怕看到不想看到的人。
犹犹豫豫,半晌没动。
结果有人与我擦肩而过。
他应该看到,并且认出我来了。
但他就从我身边过去了。
明明二楼有那么多房间,他为什么偏偏,要在男洗手间跟女人纠缠……
等我取外套的那人等不及了,过来问我。
“你怎么这么慢啊!等你半天了!”
“我……我是女孩子嘛,就自然没有你那么利索!”我视线还停留在陆擎苍的后背,他已经走进人群了。
他的名字就在我喉咙,我愣是喊不出口。
砸了六百万,就为了看他一个背影?
我麻利地推开这男的抓住我胳膊的手:“不好意思啊,我忘了那儿还有一百万没换成筹码,要不我直接拿一百万给你好了,现在我突然有点急事,我们下次再玩可以吗?”
陆擎苍搂着一个荷官和人谈笑风生,有人给他点烟他接过来咬住了。
以前,他从来不接受别人给的烟,也不会这般喜欢与人世故往来。
“什么玩意儿?”我身边这男人炸了,“你说不玩就不玩?那老子刚才时间白费了?”
他声音很大,引得人纷纷侧目。
但陆擎苍始终没有回头。
“我……”
“你什么?玩不起就不要开口,现在算怎么回事?我几百万砸赌桌上了,就为了输给你,现在说什么也必须玩!”
他边说边拖着我往人群中间走。
“来来来,大家评评理!”
这几个字一脱口,所有牛鬼蛇神都把注意力放我们这儿来了。
我牙齿都快把嘴唇给咬破了,尴尬和难堪,恨不得把他按在地上狂踩。
可是,现在是他踩我。
“刚才这妞抱着钱来,说想试试赢钱是什么滋味,让我们让着她,只要让她赢,她就……”
陆擎苍本来跟人在说话,那人讲到一半忽然看到我们这边来了,陆擎苍自然也往我们这边看。
他看到我,还是维持着刚才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总之,我让她赢了,结果她现在不认账,不跟我走了!你们说,这账跟谁算!”
我脑子飞速在转。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无话可说。
但,好歹阴差阳错,碰上陆擎苍了。
我在他那儿,也不需要脸。
“哟,这女的,有点眼熟啊!”人群中不知道有谁冒了句杂音,“有点像我之前睡过的一个野模!反正很像!”
我稳住脚,收起惊慌,反正他们手机也被缴了,拍不出什么花来:“是啊,我之前是做过一段时间模特!”
拉着我胳膊嚷嚷的男人立马拉脸了,有些嫌弃。
“老子不管,野模就野模,老子今天还就真要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