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女生摇了摇头，“我记不清了，反正从我有记忆以来，就觉得自己跟别人不同。但这种不同很微弱，以至于一开始我自己都没有察觉，直到后来年纪大了，这种感觉才越来越明显。那时候我怕被人直到，极力掩藏，也很少再跟人接触，只有雨瑶……但后来她还是发现了。”
停了下，她才继续，“那天晚上她来找我，正好是我身体出现变化的时候。”
“什么变化？”
“眼睛！”她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我记得上个月圆夜，你戴了面具，那应该是你身体出现变化的时候。我也会，猫的眼睛也会在夜里发光，瞳孔会变的很细很窄，还会长出又细又长的指甲……可那时候，也是我能力最强的时候。”
“你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变化的吗？”
她摇头，“刚开始不正常的时候，并不会出现这样的变化，第一次出现以后，到第二次，中间也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大概有大半年。而且第一次并不明显，晚上我睡得昏昏沉沉的，以为是自己做梦了。
可是后来间隔的时间却越来越短，不过那时候奶奶已经过世了，直到过世她也不知道我……我是个怪物。”
“不是怪物。”苏立辰走到她面前，“或许真的是病……一定有办法可以治的。”
这些话，他是对女生说的，却又仿佛是说给自己听。
女生却闭上眼睛，“不是怪物是什么。”停了几秒，又笑，“不过也没关系了，反正我也快死了，我去陪着奶奶……不知道她有没有想我。”
苏立辰的动作停了一下，“你做这些，是早就想好了，自己也不想活了……”
她从地上捡起一片枯叶，拿在手里仔细看着，“我想活，谁会不想活，可我知道我活不久了……我的身体，开始出现一些变化。”
“什么变化？”苏立辰握紧了双手。
女生撩起自己的袖子，还有衣服的下摆，苏立辰这才看清楚，她的手臂上、肚子上已经长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茸毛。
“怎么会……”
他站在那里，只觉身体僵硬。
“我不知道，刚开始还没这些东西的时候，我去了医院，检查出来是癌细胞。一种不知名的癌细胞正在吞噬我正常的细胞。我去了很多医院，都没有查出癌细胞的来源，医生让我住院观察，但我身上却慢慢长出了这些东西。”
她将枯叶放在手心，慢慢地碾碎，“后来我离开了医院，就是虐猫视频在网上流传的时候，我想，反正我也活不久了，或许我可以为它们做点什么。”
“为什么不继续治疗，或许……”
“我怎么能让人看到我这个样子？”她仰起头，“再说，我有感觉，那种东西不是癌细胞，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但我能感觉到，等它们吞噬完我正常的细胞，我就会……彻底变成一个怪物。”
苏立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像，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觉得自己终于能动了。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身体开始出现奇怪的变化的吗？”
又盯着她的眼睛，“或者说，你小时候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她摇头，“我不记得了，不过我倒是听雨瑶她妈说，我很小的时候，大概两三岁吧，奶奶没看住我，被人贩子拐走过。”
“那你后来怎么回来了？”他眼睛一动。
她摇头，“不知道，听说是那次的人贩子拐骗了不少小孩儿，好像还有绑架……应该是挺大一个犯罪组织，不过好像早就被警察盯上了，所以不久就被摧毁了，我们这些孩子就被送回了家。”
她撑着树干站起来，“苏警官问了我这么多，我也有个问题，想问苏警官。”
“什么？”
“这么多年，除了固定时间出现的异常，你的身体……真的没有任何变化吗？”
“没有。”
停了下，又补上一句，“目前为止，还没有。”
但他也不确定以后会不会有。
女生眼里的期待渐渐湮灭了，“你是我在这世上遇到的第一个……让我找到同类感觉的人，我以为你会比我知道得更多一点。”
所以今晚，她才会跟他说这么多。她以为，或许能抓住最后一点希望。
“不过，”停了下，她又道，“临死前知道自己还有同类，我也算知足了。我最后还有一个请求，希望苏警官能成全。”
“什么？”
“今晚我约了雨瑶，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但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告诉她，我要离开这里了，希望临走之前可以再见她一面。”
“如果接受治疗，情况未必……”
“不，我不会让人把我当怪物一样……”她停了下，继续，“再说，希望太渺茫了，不过，苏警官还有时间，或许……这世上还有跟我们一样的人。可我已经没时间了，我感觉得到，最多三天……”
她摘下头上的护士帽，“你看。”
帽子下，是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尖尖的，还很小，像是刚从土里钻出来的嫩芽。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我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也许……我会彻底变成一只猫……你不会明白这种感受，可我想，如果有一天苏警官也变成我这样，你也一定会跟我做同样的选择。”
他的手攥得很紧，手上有青筋凸起，如果有一天，他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不可能再活很久，也没有杀人的打算……奶奶已经不在了，但临死之前我想再见雨瑶一面……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你让我见她最后一面，明天一早，我的猫会来通知你……到哪里找我的尸体。如果可以，麻烦苏警官帮我照顾它。”
“你的猫……”
她低头朝猫的方向看去，“这只猫我养了很久……我跟它感觉很深，我们可以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交流。”
黑猫朝她走来，在她脚上蹭了几下，她又蹲下来，“以后我走了，你就跟着苏警官。不要再做流浪猫了，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就没人会来救你了。”
黑猫又在她脚上蹭了蹭，她把它抱起来，仍把帽子戴在头上。
“其实，也许会有别的办法……”他的话很轻，像是在对她说，又像在告诉自己。
“也许，但是我犯了这么大的罪……更何况，我也等不到了。”
她起身，抱着猫往树林外走去，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