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人生处处是伏笔,就像下午去叔叔那里,诉说了分离十多年的苦楚之后,婶婶忽然告诫她离钟曼玲远一点,弄得蒙婉彤一愣。
回忆瞬间犹如洪水,从打开的闸门里倾泻而出。
记得那是自己从少管所出来,走出那扇又高又厚重的铁门,那宽敞的门前广场上一个熟悉的面孔都没有,只有那个围着带有长长流苏披肩的女人站在不远处,似有似无的看向自己。
这三年在少管所里用的东西,蒙婉彤一件也没拿出来,都扔在了过去。就算是对曾经的自己告别吧,这么想着的蒙婉彤觉得自己尤其潇洒,却在出了大门的时候,才发现在的孑然一身。
原来自己什么都没有。没有亲人,没有疼爱自己的父亲,甚至在那个春天里,自己能做的也只有在春风里立起领子。
就这么一瞬间,她不知何处去。世界这么大,竟没有一个地方容得下自己,没有一碗热粥来温暖自己,也没有人问候自己,这两年来,过得好不好。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秋天深了,面对从领口袖口不由分说跑进来,争夺自己体温的寒冷,她只有一个人兀自抵抗。“蒙婉彤?”一个披肩搭在自己身上,带着女人身上的温度:“是你吗?”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自己的身边,带着略微沉重的神情,认真的问。
“你是谁?”蒙婉彤本能的向后退了半步。
“我叫钟曼玲,你可以随大家一样叫我曼玲姐。”女人说,“是你爸爸叫我来接你的,我是他的学生。”
这个名字她是听过的,只是没见过人,而且听说她去了国外进修。蒙婉彤抬起头看向她——她是一个有魅力的女人,身上有一种不一样的味道,不同于任何的别的女人,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也就判断不好她的年龄。
“我爸爸?”在少管所里听到爸爸心脏病去世的消息,蒙婉彤哭到吐血,直到现在提起爸爸,依旧随时能牵扯着她的泪腺。
“你叔叔现在自顾不暇,没办法照顾你,你爸爸临终前把你托付给了我,我来接你了,走吧!”曼玲姐紧紧地吧披肩裹在她的肩上。
蒙婉彤最相信的人,已经不再这个世界,但她知道,爸爸一定不会把自己托付给一个随随便便的人。
“曼。玲。姐。”她一字一顿的说,从此就和曼玲姐的人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买好了去伦敦的机票,我在那边有些小小的产业,你去那里读书的安排,其实在你出事前刚刚办完……不过那边给你一直保留着呢,你的签证我也托人办好了,虽然我不能给你大富大贵,但还养活得了你。”曼玲姐将蒙婉彤带上自己的车,车里摆着转经筒,挂着菩提串,她一边发动了车子,一边开始说:“我带你逃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登机之前,蒙婉彤站在原地踟躇了。
“你想留下来?”曼玲姐走了几步,回过头看着蒙婉彤,她眨了眨眼,问到。
“不想。”蒙婉彤说:“伦敦离北京太远了。”
北京机场,空旷又冷清,无数人在这里笑着告别,无数人在这里哭着重逢。曼玲姐走过来,认真的看着蒙婉彤:“你爸爸原本是希望你学成归来,但现在是希望你有一个新的开始。”
一提起父亲,蒙婉彤低了头,眼泪噼里啪啦就掉下来。
“你别乱想。你爸爸其实已经诊断出肝癌晚期,所以才安排了你去国外念书的事。我不知道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告诉你一个孩子,你父亲是因你而心脏病突发而死是有多恶毒,是多想压垮你,但是你记住!婉彤,没有犯过的错就是没有!”
蒙婉彤没有躲开曼玲姐伸过来的手,这个瞬间,她感到了安全和温暖。
“你不用去讨谁喜欢,只做自己就好了。”曼玲姐说伸出手,绕弄着她的头发。
然后牵起她的手,走上了飞机。
很久以后,曼玲姐也曾经问起过她进少管所的原因,那一天天色很沉,云彩压的很低,咖啡店里没有客人,钟曼玲和蒙婉彤就躲在吧台里,依偎着聊一些女人之间的小秘密。
“我爸没和你说吗?”蒙婉彤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小玩意儿。
“我想听你讲。”钟曼玲笑眯眯地说。
“还不是因为一个人。”蒙婉彤抬起头,看着曼玲姐脉脉的目光,那眼神里有一些流离的东西,在四下涌动着。
“你喜欢他?”钟曼玲挑挑眉毛。
“是啊。”蒙婉彤耸耸肩,释然的笑笑:“要不是因为喜欢,怎么会做出傻事,害了自己,还让别人看笑话。”
“都过去了。”钟曼玲搬着高脚椅往蒙婉彤身边凑了凑:“谁没有为了爱情犯过傻。”
“曼玲姐喜欢过谁呢。“蒙婉彤拄着脸,问到:”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当然喜欢过啊,不过,他已经死了。“
“死了?“蒙婉彤感觉自己似乎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不知所措的眨着眼睛。
“在我心里死了。”钟曼玲抿着嘴笑笑:“在这个世界上也死了,只不过,在我心里死的早一点。”
“他……“蒙婉彤想要开口,却又担心哪一句话回触碰到了钟曼玲疼痛的神经,倒是钟曼玲先把话茬接过来。
“他比我大,成熟又绅士,像是一个人生导师,总是告诉我很多很多的事儿。”钟曼玲说起这些话时,根本藏不住眼睛里那些少女的小星星。喜欢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她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说起心里的人, 还是带着那些来自久远过去的伤感。
“最后在一起了吗?”蒙婉彤问。
“无始无终。”钟曼玲笑笑:“因为……他有家。”
气氛慢慢的凝固,蒙婉彤尴尬的抠着桌布,钟曼玲倒是轻松自在,眼睛红红的,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蒙婉彤的心疼溢于言表,她似乎是能够想象,如果因为爱上一个人,从此失去了爱别人的勇气,那之前的伤口,一定还在汩汩的留着鲜血,不曾愈合。
可就算蒙婉彤再怎么能理解,这世界上也依旧没有感同身受这种东西,针扎不到你的身上,你就永远都不知道有多疼。
一晃13年就过去了,现在,却忽然听到婶婶告诫自己,要离这个自己最信任的人远一点,她追问为什么!婶婶只是说,因为钟曼玲疯狂地爱过自己的父亲。蒙婉彤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