勐海的清晨是热烈的,亦是芬芳四溢的。蒙婉彤一夜未眠,与隋馨一边视频一边探讨着香气的融合问题,越探讨越兴奋,身为首席园艺师的君邵阳竟然插不上话,只能在旁边安静地听。
君邵阳对此并不郁闷,他本就是个安静内敛的人,在母亲多年的忽略中,他早就养成了凡事靠自己的习惯,当然,也在经商的父亲耳濡目染之下,学会了手段和权衡。可在蒙婉彤面前,他却可以放下过往还有算计,轻松下来,享受生活中的美好。看着她与朋友之间的互怼还有真诚互动,都是那么的可爱又温暖。
只是他们之间横亘的东西还并未解除,他对她是欣赏的,更是小心翼翼且心怀愧疚的,她对他也许还有欣赏,但更多的是同情和怜悯吧。
被一个自己曾深深伤害过的人同情和怜悯,这滋味并不好受。
想到这里,君邵阳郁闷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来到前院,便闻到了一股辛辣的味道,这种辛辣比辣椒甚至还要厉害,眼睛都有些受不住。寻着味道望过去,只见房东大哥正戴着潜水镜,手里拿着一束被点燃的植物根茎在熏着整个大堂和餐厅。
之前起得晚,从来没看到过,但每次过来前院总能闻到一股好闻的熏香味,莫非是这个?君邵阳走进了大堂,房东大哥看到,连忙摆手:“这个辣眼睛,你出去等。”
确实够辣,君邵阳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他连忙退回院子里,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巡视着院子,在向阳的房间窗台上看到了这种正在晾晒的植物。走过去一看,便知是红蓼了,没想到红蓼的茎晒干,能熏出这么辣的味道,而且,烟雾散尽,还留有一股比檀香略淡的清香。
君邵阳马上想到了蒙婉彤的咖啡,很多人拿咖啡来比喻人生,是因咖啡在闻嗅阶段是能够闻到酸甜苦辣香的味道,但饮用时,原本就具有酸和苦的滋味,加上奶和糖,便有了甜味,却偏偏没有辣味,如果用这个来熏制会不会在饮用时也出现辣味呢?
越想越觉得可行,君邵阳立即和房东大哥要了一些已经晒好的红蓼,跑回后院,他并没急着把这个想法告诉蒙婉彤,而是想自己先尝试一下,于是,从蒙婉彤采购回来的咖啡豆中选了选,最后拎了一袋子苦涩味道最重的豆子。之所以选择它,是因为它苦得极致,再和辣到极致的红蓼在一起,应该可以碰撞出极致的味道。
作为园艺师,能把鲜活的植物嫁接成活,但将已经成熟的果实再添加进去别的味道,确实是有难度的,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关好了门窗,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尝试。
总算和隋馨碰撞出了一个靠谱的想法,蒙婉彤关了视频,立即开始着手准备蒸馏瑞香花露,因为没有在种植、晾晒、发酵的过程中借足味道,那么就只能在做创意咖啡的时候,添加进去瑞香的味道。
蒙婉彤写下配比,可以先制作出勐海咖啡的4份Espresso,10ml红河州的瑞香花颗粒制作出来的瑞香花露,60ml的桃胶液体,8g的勐海咖啡花蜂蜜。还有一个备选方案,就是蜂蜜换成君邵阳从红河州带回来的瑞香花蜂蜜,不过只要一小罐,着实不舍得用。
蒸馏的过程因为时间漫长并不需要盯着,蒙婉彤将材料都添加完毕后,决定先去补眠,路过君邵阳的房间时,有一股怪味飘过来,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味道确实是从君邵阳的房间里出来的。
敲了敲门,并没有回应,蒙婉彤有些不放心,手上用了力气,门被推开了,呛人的浓烟扑面而来,熏得她倒退了两步,挥手将烟雾挥去,就看到裹得像劫匪一样的君邵阳回头看向她。
“你在干嘛?”蒙婉彤一边咳嗽着,一边问。
“你没觉得这个味道很有特点?”君邵阳也跑了出来,摘掉了他的装备,三条浸湿的粗布围巾和潜水镜。
蒙婉彤从诧异中回过神来,嗅了嗅,空气中的辛辣味,让人很不舒服。她正要问这是什么,君邵阳就瘫软下来,她连忙扶住他,却发现他陷入了昏迷。蒙婉彤吓得不轻,大声叫来房东大哥,手忙脚轮地送去了勐海县人民医院。
因为学过急救等知识,蒙婉彤一直摸着他的脉搏,观察他,觉得君邵阳这是过敏性哮喘的症状,想起刚才的烟雾,更加揪心。房东大哥跑进后院的时候,就发现了烟雾,于是告诉蒙婉彤,这是红蓼的熏烟。
好在医院不远,不到几分钟就来到了急诊室,蒙婉彤的判断和医生的诊断是一致的,于是立即用了抗过敏药和气管扩张药物,很快君邵阳的心电图就正常了,可是依旧在昏迷中,还发起了高烧。
蒙婉彤坐在医院的长廊里,各种不好的念头袭来,眼泪汹涌,她的心更抽痛。她的亲人都是这样离开的,甚至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她不敢、不能多想,只能无数遍祈祷着各路神灵,让君邵阳挺过来。
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是隋馨打来的,她说刘香来勐海的,问他们在哪里。蒙婉彤的心猛然揪紧,难道是刘香和君邵阳有什么心灵感应?不,不会的。她惶恐地说出医院的名字,隋馨也担心起来。
不知道怎么挂的电话,蒙婉彤的脑子里很乱,直到寂静的医院走廊里传来高跟鞋的声响,她茫然地转过头去看,是刘香。
刘香脚步匆匆,但面上还是镇定的,蒙婉彤站了起来,她走近了,只是点了点头,便走到病床边,翻开君邵阳的眼皮,蒙婉彤也看过去,天,眼底黄橙橙的。
“你们昨天是不是吃了蚕豆?”刘香问道。
“是的。”蒙婉彤的心一紧,昨天晚饭的时候,房东大哥做了新下来的蚕豆,味道很好,她见君邵阳没吃,还特意给他舀了一勺……
想到这里,蒙婉彤的脸色煞白:“他对蚕豆过敏是不是?”
“对,他和绍佳都是蚕豆过敏,他爸爸的遗传,我从来都没给他们吃过蚕豆。也和他们说过不能吃的……”说到这里,刘香的声音弱了下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过往。
“那有没有对症的药物?”蒙婉彤按下呼叫铃的同时问道。
刘香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并未听到。
医生已经走了过来,听到蒙婉彤的陈述,也连忙掀开君邵阳的眼皮,且立即吩咐护士抽血化验。
看到医护人员紧张忙碌起来,蒙婉彤的心再次慌乱了,而刘香却不知什么时候走出观察室,坐在了走廊里的椅子上。
蒙婉彤也顾不得刘香,只是站在君邵阳的床边,握紧他的左手,沁凉如冰。
不一会儿,化验结果就出来了,已经有轻微溶血的迹象,急诊科医生立即开出治疗方案,要输血,还要进一步做脏器的检查,蒙婉彤只好先来到了走廊上。
刘香的脸色苍白,原本一直保养得不错的容颜,瞬间有了沧桑感。
蒙婉彤从她紧蹙地眉宇间忽然觉察到一丝异样,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她问:“君先生当年是怎么过世的?”
“啊!”刘香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