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了垂眼睛。
赵怀一向公私分明，怎么会听从老太太的话。
宜欢这话就不该提。
提了，赵怀一口拒绝，那他这个豫王还有什么面子？
正是因知道赵怀性情冷硬，因此豫王一向不会对赵怀提什么无理要求。
“老太太，三老爷说不过来了。晋王殿下今日也来了。”一旁一个侍女早就知道三房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因唯恐老太太动怒，因此一直不敢在豫王的面前开口。此刻见老太太都问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在老太太的耳边小声儿说道，“听说三老爷动怒了。把香儿姐姐直接给拖了出去，丢到了院子里……老太太，三老爷如今只怕是不能来了。”她一想到赵怀把自己的小姐妹给拖在外头那样狼狈就觉得惶恐。
那香儿本是老太太想着给赵怀当侍妾的。
只是没想到老太太还没开口，不过是叫她去赵怀的面前露了一把脸，就已经叫倒拖了出去。
如今也算是没脸的了，在老太太面前恐怕也不能立足。
“你说什么？！反了他了！”老太太顿时脸一黑，不过因对赵怀这个儿子没有半点办法，她的脸色微微扭曲了一下，这才慢慢地说道，“也罢了。既然晋王殿下在。”她是恐惧晋王的。晋王那一日当着她的面儿扒了李家那几个人的皮活剐得人家跟血葫芦似的，老太太因这件事做了很多天的噩梦。在她的眼里，那晋王就跟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似的，叫她心中十分畏惧。
此刻想到晋王，她的脸色难免就不自在。
“既然王兄在，那就不必请赵大人过来。更何况门下之事我自由自在，不必女眷开口。”豫王含笑看了看宜欢，见她露出几分失望，便勾了勾嘴角，对老太太说道，“至于宜欢在娘家住的这几日，就请老太太多用心些。”他的眼底黑沉，看不出喜怒，老太太却只觉得豫王是帮自己下了这个台阶，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来点头说道，“这是自然。这是应该的，殿下也请放心。”
这一顿饭，似乎宾主尽欢。
只是桃华送了晋王出门的时候，就看见院子里宜欢也拉着豫王在说什么。
她装着没看见。
晋王也视而不见，只是拉着桃华的手轻声说道，“你不必在意那什么名声。如果她敢对你做什么，你不必忍耐。一切都有我给你做靠山。”反正在帝都众人的眼中他就是个神经病，那给自家王妃撑腰，也并不算是不能理解。见桃华看着自己笑了，他莫名微微红了耳朵，却只是对桃华低声说道，“那我走了。”他还是有点舍不得，桃华也十分舍不得，拉着他走了一会儿，这才目送他出了国公府。
等她转身，正看见宜欢含着眼泪拉着豫王的手走过来。
“殿下，您千万别忘了我。”宜欢羞涩地说道。
“你好好准备吧。”豫王看见桃华就在自己的面前，微微点头，笑着问道，“王兄回去了？”
桃华看着他这样笑容爽朗的脸，莫名想到皇后对自己的那几分温煦。只是谁知道这样的温和之下都是些什么脸孔呢？她点了一下头，没说什么就准备离开，然而擦肩而过的时候，却听见豫王笑着问道，“王嫂，难道就因为王兄，你就要对我视而不见，一言不发？同仇敌忾如王嫂这样的程度，真是叫我第一次见到。”豫王的嘴角带着几分笑意，桃华却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正冷冷看着自己的宜欢的身上。
“日后同在皇家，王嫂对我这样仇视，只怕于王兄们的名声也是不利的。”
“我与我家殿下的事，自己的名声好坏，就不必殿下来操心了。”桃华想到晋王因皇后遭受的那些苦楚，那些磨难之中要说豫王什么都不知道，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此刻见豫王笑了笑，没说什么，她垂着一双明媚的眼睛说道，“我不喜欢粉饰太平，也不喜欢虚伪的亲切还有友好。对头就是对头，难道还要伪装兄友弟恭？”她不喜欢李氏和宜欢，也是明晃晃的，毕竟当着赵国公就管李氏喊“姨娘”，对宜欢也并不客气，这都是因她不喜欢那样的伪装亲热，可是背地里其实已经恨对方要死的虚伪。
如今豫王只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可是桃华却只有排斥的。
“我以为我与王兄的争斗，不会牵连到我与王嫂之间的关系。王嫂也该记得，当初王嫂回帝都，也曾对我和颜悦色。”
“夫妻一体，哪里有与夫君的敌人做朋友的道理。”桃华见豫王微微一愣，看着他慢慢地说道，“如果殿下连这都不敢承认，那还与我说什么？不如多纳几个小妾，或许这心里能更舒服一些。”她一双漂亮的眼睛落在宜欢的身上，看着她不客气地说道，“往后也不要再跟我喊姐姐妹妹的了。你的姐姐妹妹，都在豫王府里呢。”她见豫王沉默着，一双露出几分冰冷的眼睛看着自己，也不害怕。
她有晋王做靠山，似乎格外无所畏惧。
这就是有恃无恐。
“你，你怎敢对我家殿下这样说话！”宜欢气得半死。
她本还想在桃华的面前炫耀，叫她等着瞧，可是见桃华此刻对自己没有半点和气的样子，突然咬着嘴角冷笑说道，“总算露出真面目了。从前，是个人就都在我的面前夸你，说你明媚可爱，令人如沐春风，十分和气。可是如今没有了旁人在场，你就在我的面前露出真面目。这样刻薄，这样的心机，你真是无耻！”她本来是个柔弱多情的女孩子，可是当看见桃华一身华美的衣裙，明媚得无忧无虑，一时忍不住嫉妒起来。
曾经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也是她拥有的。
可是因桃华算计李氏惹怒老太太，她如今沦落得在国公府里的日子不得舒心。
“在好人儿的面前，我比春风还温柔。可是对只对我心存恶意的，我为什么还要对她亲切温柔呢？”桃华用有些茫然的眼睛看着脸色煞白的宜欢，想了想，对宜欢说道，“四妹妹，这只怕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只是看在四弟的份儿上，我对你说几句金玉良言。往后你也不必处处与我作对，你我虽然不睦，可各自出嫁，日后就再也没什么瓜葛。娘家的这些事儿，何必叫你日日放不开，一定要记得与我说个明白呢？你不如多关心豫王府里的姐姐妹妹，免得……”
她眨了眨眼睛，却没有再多说一句。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这样尖锐，叫豫王殿下看见了多不好。温柔贤惠，这才是你应该做的呀。”桃华弯了弯眼睛，对宜欢笑了一下，这才转身走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回来，回来！”身后传来宜欢越发尖锐的声音，不过桃华觉得没什么意思。她嫁的人可比豫王可靠多了，因此脚步轻快地回了三房，却正看见赵国公又来了。
她实在是无奈极了。
赵国公最近都来了好几回了。
“三弟，这是我给桃华的嫁妆。”赵国公这回来却是为了给桃华添妆。他是桃华的生父，此刻却觉得桃华反倒成了赵怀在做主，甚至明明父亲给女儿嫁妆，却要在赵怀的面前被评估打量。此刻见赵怀看着放在桌面上的五千两白银，抬眼冷冷地看着他，他含糊地说道，“银子不多，只是三弟你知道的。我膝下的儿女不止桃华一个。宜欢也是要出嫁的了。她比不上她姐姐，只能在王府做个侧妃。这没有名分，如果再没有丰厚的嫁妆，那如何在王府立足呢？”
“我听府中总管说，你给宜欢准备了三万两的嫁妆。”
“是。她是多了些，可是我不是有苦衷吗？”
“做姐姐的比不上妹妹，做正妃的比不上侧妃，大哥，这就是你的苦衷，对吗？”赵怀冷冷地问道。
桃华站在门口，看了看桌面上的那五千两白银。
“我，我……”
就在赵国公涨红了脸不知该说些什么，却见赵怀起身，猛地一推，那沉重的五千两白银一下子就被拖下了桌子，翻了个个儿，纷纷砸落在赵国公的衣襟上。
“三弟，你！”
“打发要饭的呢？！”赵怀冷笑着看着手足无措的兄长，见赵国公被噎住了，冷冷地说道，“这五千两银子拿回去，我家桃华不稀罕！都给你那个做侧妃的好女儿。三万五千两，够她在豫王府过金尊玉贵的好日子。”他一双眼睛凌厉地看着纠结地看着自己的赵国公，眯着眼睛说道，“五千两？大哥是在羞辱我，还是在羞辱你自己？！我对你说过，桃华日后归我管。你既然已经答应，又何必拿这五千两来自取其辱？”
“我自取其辱？我怎么自取其辱了？”
赵国公顿时有些脸上挂不住了。
赵怀也不客气，走到一旁拿出一副嫁妆单子甩在赵国公的面前。
“这是桃华自己的嫁妆，十里红妆。差你那五千两银子？我都替你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