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多,老人疗养院内一片安静,有的老人仍在午睡,有的则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赖着床,视线偶尔扫一眼寂静无声的走廊。
莫名地,有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一下接着一下,拖拖拉拉的,似乎走得很彷徨。
有护士敲响了袁金好的房门,该给她喂药了,可没人回应,推门进去后,房间里空空的,并不见袁金好的人影。正紧张,以为她出什么事了,接待处那边传来消息,说袁金好去了疗养院的接待处,一直说要打电话。
护士跑去时,袁金好仍然在努力回想着电话号码。
“袁姑娘,你来这里干嘛?”
护士朝着袁金好走去,袁金好却后退了两步,紧张道:“你别过来!”
“你给谁打电话?”如果袁金好想联系儿子,护士会代劳。
袁金好紧紧地握着电话话筒,紧张地看着护士,像早恋时期被父母抓包和男同学悄悄打电话的少女。
“我找贤哥。”声音怯怯地,柔柔的,待着期盼,也有些委屈。
“哪个贤哥?”护士从没听袁金好说过这个人,好奇起来。
袁金好冲着护士笑笑,对她招招手,小声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别告诉别人啊?”
护士还没来得及反应,袁金好就羞涩地开口了:“我儿子的父亲。”
“那就是你老公了。”护士语气平常,却把袁金好惊了一跳,她紧张喝道:“别那么大声,不能被别人听见。”
“为什么?”
“他大明星来的,亚太影帝徐贤啊!”
“有没有吓到你?”
“我都没听说过。”护士年轻,哪会知道徐贤这号人物。
袁金好一脸嫌弃,挥手,道:“我懒得和你说,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你去哪儿?”护士追了上去。
“有人说贤哥死了,我现在就去找他。”袁金好有些恍惚。
“你不能走。”护士加快了脚步。
护士把袁金好带回房间后,让医生给她用了催眠药。医生为了防止她乱跑,加重了剂量,可是,一个星期后,袁金好还是从老人疗养院逃走了。川流的车,陌生的人,都让她感到陌生。她站在原地,徘徊踟蹰,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每当有人经过,她都会上前问路,有人当她傻的,并不理会,有人当她是骗子,远远地避开。
袁俊得知袁金好从疗养院里逃走了,吓坏了,把她有可能去的所有地方都找了个遍。
杜心茹收到一条陌生短信,说袁姑娘去了九龙城唐楼,那不正是袁俊带她去过的地方吗?杜心茹急匆匆地赶了过去。当她赶去时,发现房门半掩。
“袁姑娘?”她试探地低唤。
没人应,屋内静得出奇。
杜心茹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搜寻着,却仍然没有看到袁金好的身影,最终只得从房间里退了出来。退出房门时,杜心茹低头间看见了一级一级台阶,想到了台阶之上的天台,便走了上去。
天台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凝望着远方,似在怀想。杜心茹不敢打扰,只是等着。那老人察觉到身后有人,微微侧身,同时地换了一句:“贤哥?”
“袁姑娘。”杜心茹想上前把袁姑娘带离天台这种危险的地方。
袁姑娘的脸上浮着温暖的笑意,“贤哥,你终于来了?”
说这话时,袁姑娘俨然情窦初开的少女,也像偷偷得了糖果的孩子。那份快乐和幸福既纯真又真实。
袁姑娘的视线并没有落在杜心茹身上,杜心茹回身看去,原来是袁俊来了。
袁俊走了过来,心里不是滋味。
袁姑娘一步步靠近袁俊,低声诉说:“你知不知道,大家都说你死了,只有我不信。”
袁俊的眼角有了泪花,他凝视着那个含辛茹苦养他长大的老母亲,“你现在怎么样?”
“我好累啊。”袁金好打着哈欠,像没睡够似的。
“贤哥,你去哪儿了,我等你好久了。”袁金好把头轻轻靠在袁俊的肩膀上,脑海中,她还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徐贤就在她的身边,随她依偎,身后有一辆路过的直升机,轰隆的声响让她思绪放空……
袁俊把袁金好带回了房间。
“睡吧。”袁俊捏着被角,像哄孩子似的哄着。
“你不睡?”袁金好微皱着眉头。
袁俊道:“我不会走的,我答应你,我以后也不会再离开了。”
袁金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闭着眼睛休息了。
看着袁金好安睡的样子,袁俊的眼睛红了,杜心茹的眼角也蒙起一层湿气。
两人为了不打扰袁金好休息,上了天台坐着闲聊。杜心茹凝望着袁俊,打量了很久,说道:“你和徐贤长得还挺像。”
袁俊看着远方,说道:“其实我觉得我像我妈妈多一点。”
和一个人在一起久了,潜移默化就会有她的影子。
“原来等一个人这么累。”袁俊有些哽咽,他怎么也忘不了妈妈说的那句“好累啊”,把一个人放在心里那么多年,再见时,原来最想说的是这句。
袁俊今年三十岁,他妈妈就等了三十年,怎能不累?
杜心茹不想让气氛继续忧伤下去,伸了个懒腰,打趣道:“其实我也好累。”
袁俊笑笑,看向她:“那你下个星期天还会不会陪我去探望袁姑娘?”
“会!”杜心茹不假思索。
“下下个星期天呢?”
“到时候再说啰。”
杜心茹笑起来的样子很美,让袁俊心里的忧伤渐渐化开。一时感动,袁俊牵住了杜心茹的手,“小杜,我和袁姑娘都很感谢你。”
按道理说,和袁俊已经牵过一次手了,再牵手也不会感到陌生了,可杜心茹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把手给缩了回来。
“不用客气,我们是朋友嘛。”
朋友,多么亲切又疏远的一个词。
袁俊点头,心里有些酸涩。
袁俊想办理逆权侵占的事有了着落,没过多久程序也相继走完了,只等最后一步宣誓、签名就可以了。
“本人袁俊,男,于1988年7月6日于香港出生,现居于九龙城南角道达志楼八楼A室。本人谨以至诚郑重声明——尽本人所知道及所信,本人袁俊,为徐贤的亲身儿子……”
宣誓完毕,袁俊在声明书上签了字,递给律师,做完这一切,袁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漂泊了多年的树叶总算找到了自己的根。尽管,徐贤已经不在了,袁姑娘也没办法告诉他更多关于这个男人的种种事情,可他已经足够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