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帝显被虏,除全太后、福、沂二王及隆国夫人、驸马都尉外,庶僚谢堂、高梦松、
刘褒然暨三学生等皆从行。独太学生徐应镳,与二子琦、崧,及一女元娘,皆赴井殉难。太
皇太后谢氏因病不能行,暂留临安。元伯颜留阿剌罕、董文炳等经略闽、浙,自劫帝显等北
去。时知信州谢枋得为元兵所逐,窜往建宁山中,妻子皆被执,江东陷没。制置使夏贵又以
淮西降元。知镇巢军洪福为贵所杀。惟淮东、真、扬、泰各州,尚为宋土。孙虎臣已经忧
死,李庭芝、姜才、苗再成等,各死守不去。会文天祥北行至镇江,与幕客杜浒等十二人,
乘夜亡入真州。苗再成迎入,与天祥共图恢复。天祥贻书李庭芝,令同时举兵,扼敌归路。
不意庭芝误信溃卒,传言元遣宋相说降真州,因疑天祥有诈,密嘱再成亟杀天祥。再成不
忍,给天祥出阅城垒,才把庭芝文书相示。天祥愤甚,愿往扬州自诉。再成乃遣兵二十人送
往扬州,夜抵城下,闻门卒宣言,谓奉制置使令,捕文丞相甚急。天祥知事不妙,因变易姓
名,沿东入海。途中饥寒交困,幸得樵夫相救,挈往高邮。嵇家庄民嵇耸迎天祥至家,遣子
德润护送至泰州,遂由通州泛海至温州,访求二王。还要访求二主,恋主真诚,可谓仅有。
途次闻益王昰已嗣立福州,改元景炎,乃自温州再行航海,奔赴福州。
原来益王昰与弟广王昺,自渡浙南行,由昰母杨淑妃,及淑妃弟亮节,并昰毋俞修容弟
如珪,及宗室秀王与檡,拥护同往,途中为元兵所追,徒步匿山中七日。亏得统制张全,率
数十骑走卫,乃同往温州。适宋臣陆秀夫、苏刘义等,亦接踵前来,乃议召陈宜中于清澳,
召他何为?张世杰于定海,两下遣使去讫。未几陈、张俱至,因奉益王昰为都元帅,广王昺
为副,发兵除吏,命秀王与檡为福建察访使,先入闽中,抚吏民,谕同姓,檄召诸路忠义,
同谋兴复。闽人颇多响应。于是陈宜中等,奉二王至福州,立益王昰为帝,改号景炎元年,
尊杨淑妃为皇太妃,同帝听政。遥上帝显尊号为恭帝,加封广王昺为卫王,授陈宜中左丞相
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卖国贼臣,尚堪重任么?李庭芝为右丞相,陈文龙、刘黻参知政
事,张世杰为枢密副使,陆秀夫签书枢密院事,苏刘义主管殿前司。命旧臣赵潽、傅卓、李
班、翟国秀等,分道出兵,改福州为安福府,温州为瑞安府,循例大赦。是日有大声出府
中,众多惊仆。
越数日,文天祥来谒,廷议以李庭芝扼守淮东,不便至闽,右相尚是虚席,应授天祥为
右相,兼知枢密院事。天祥不悦宜中,固辞不拜,乃改授枢密使,同都督诸路军马。天祥请
还温州,借图进取,偏宜中欲倚用张世杰,规复两浙,自盖前愆,特命天祥开府南剑州,经
略江西。江西由吴浚出兵,克复南丰、宜黄、宁都三县,翟国秀亦进取秀山。傅卓至衢信,
诸县民亦多起应,偏元将唆都率兵拔婺州,复进陷衢州,故相留梦炎降元。唆都遣兵进击吴
浚,浚战败引还,国秀不战即遁,傅卓亦为元兵击败,径诣元江西元帅府乞降。还有广东经
略使徐直谅,初遣部将梁雄飞,奉款元军,元将阿里海涯,授雄飞招讨使,使徇广东。自益
王昰立,檄至广州,直谅变计拒雄飞,令李性道、黄俊等扼守石门。雄飞甘作虎伥,竟引元
兵来攻,性道不战先走,俊战败退归,直谅弃城遁。雄飞竟入广州,全城皆降。独俊不降被
杀。赣、粤事皆失败,淮东又报沦亡,制置使李庭芝与姜才协守扬州,元将阿朮屡攻不下,
自临安被陷,元伯颜迫令太皇太后谢氏,手诏谕庭芝降,诏至阿朮军前。阿朮使人至城下宣
诏,庭芝登城与语道:“我只知奉诏守城,未闻有诏谕降。”阿朮没法,仍然再攻,依旧不
克。及帝显等被虏北去,庭芝涕泣誓师,尽散金帛犒士,令姜才率四万人截击瓜洲,谋夺两
宫。接战至三时,元兵拥帝显避去,才追战至浦子市,遇阿朮督兵夹击,料知不能取胜,只
好退还。阿朮令人招才,才慨然道:“我宁死,肯作降将军么?”真州苗再成,亦欲出兵夺
驾,均不能如愿。
帝显与全太后等至燕都,祈请使贾余庆已先病死,高应松亦绝食而亡,惟吴坚及家铉翁
迎谒,伏地流涕,自言奉使无状,不能保存宗社,全太后等相对唏嘘。及帝显进见元主,元
主怜他幼弱,封为瀛国公,全太后自愿为尼,乃令出居正智寺,嗣复命帝显为僧。显时年仅
六岁,后来竟病终沙漠。太皇太后谢氏,本留居临安,过了数月,被元兵从宫中舁出,北至
燕都,降封为寿春郡夫人,留燕七年乃殁。了过帝显及全太后。福王与芮,亦受元封为平原
郡公。家铉翁不就元官,自号则堂,馆河间教授弟子,为诸生谈宋兴亡,常至泣下。至元成
宗时,放还眉州原籍,赐号处士,赠金不受,卒以寿终家中,特提出家铉翁以表节义。这是
后话。
且说太皇太后谢氏,未发临安,再遣数使谕李庭芝降元,庭芝不答,命发弩射死一使,
余使奔去。元阿朮遣兵守高邮、宝应,阻绝扬州粮道,复索得帝显谕旨,遣使招降。庭芝开
壁纳使,将他杀死,焚诏陴上。既而淮安、盱眙、泗州,均因粮尽出降,庭芝尚力战不屈,
粮尽继以牛皮曲蘖,甚至兵民易子相食,尚无叛志。会福州使命至扬,召庭芝为右相,庭芝
令制置副使朱焕守扬城,自与姜才率兵七千趋泰州,不意庭芝甫出,朱焕即献城出降。元阿
朮分道追庭芝,庭芝驰入泰州,泰州裨将孙贵、胡惟孝,潜开北门纳元兵,姜才适背上生
疽,不能迎战,庭芝亟投莲池中,水浅不死,致为元兵所缚。姜才亦被执,由元兵押送扬
州。阿朮责他不降,姜才愤叱道:“我是第一个不降,要杀就杀,何庸多言!”言下犹痛骂
不已。阿朮爱他才勇,不忍加刃,偏降将朱焕入请道:“扬州自用兵以来,积骸满野,统是
李、姜二人所致,不杀何待?”丧尽良心。阿朮乃将李庭芝、姜才同时杀害,扬民莫不泣下。
元兵转攻真州,守将赵孟锦乘雾出袭,及日出露消,元兵见来骑不多,鼓噪往逐,孟锦
登舟失足,至堕水溺死,未几城陷,苗再成亦死难。淮东州县,尽归元属。元再遣阿剌罕、
董文炳、忙兀台、唆都等,领舟师出明州。搭出、一译作达春。李恒、吕师夔等,领骑兵出
江西,水陆南下,分徇闽、广,复檄阿里海涯率兵略广西。先是东莞民熊飞起兵,联络宋制
置使赵潽,攻入广州,元降将梁雄飞遁去。熊飞又进取韶州,新会令曾逢龙亦率兵来会,元
将吕师夔越梅岭,径达南雄。赵潽令熊飞、曾逢龙拒战,逢龙败死,飞走还韶州。师夔攻
韶,守将刘自立以城降,飞巷战不支,赴水自尽。赵潽窜出广州,不知去向。元阿剌罕、董
文炳入处州,宋秀王赵与檡,适出兵浙东,往截元兵,逆战瑞安,败绩被杀。弟与虑,子孟
备,及观察使李世达,监军赵由噶,察访使林温皆从死。元兵长驱至建宁府,执守臣赵崇
鐖,知邵武军赵时赏等,均弃城逸去,福州震动。陈宜中、张世杰,亟备海舟,奉帝昰及杨
太妃卫王昰,登舟西走。
福建招抚使王积翁,送款元军,导阿剌罕等至福州。知州王刚中举城降元。泉州招抚使
蒲寿庾,至泉州港迎谒帝昰,请就州治驻跸。张世杰以为非计,并取寿庚舟西行。寿庚大为
怨望,竟把泉州城内的皇亲国戚,搜杀多人,自与知州田子真,举城降元。元阿剌罕收降泉
州,遣使至兴化军劝降,宋正命参政陈文龙,知兴化军事,当下斩了来使,饬部将林华出
战。华反引元兵至城下,通判曹澄孙开门迎敌,文龙无从脱身,骤被执去。阿剌罕胁令归
降,文龙用手指腹道:“此中皆节义文章,怎得为汝胁迫呢?”也是个硬颈子。乃械送杭
州,文龙竟绝粒而死。元将阿里海涯一军,趋入广西,知邕州马墍,屯兵静江,前后数十
战,死伤相籍。阿里海涯贻书招墍,许为江西大都督,又请元主降诏劝谕。墍焚诏斩使,阿
里海涯泄濠傅陴,督众登城。墍犹率死士巷战,臂伤被获,断首后,尚握拳奋起,逾时才
仆。兵民多被坑死。元兵遂分取郁林、浔、容、藤、梧等州。宋广西提刑邓得遇闻静江已
破,朝服南望拜辞,投南流江自尽。
那时赤胆忠心的文天祥,尚奔走汀、漳间,专想从江西进兵。汀州守将黄去疾,已与吴
浚叛宋降元,浚且至漳州游说天祥。天祥以大义相责,斩浚示众,即引兵自梅州出江西,拔
会昌,下雩都,又使赵时赏等分道取吉、赣诸县,进围赣州,自居兴国县调度。广东制置使
张镇孙复克广州,张世杰奉帝昰至潮州,又还军讨蒲寿庚。寿庚闭城自守,世杰传檄诸路,
攻取邵武军。陈文龙犹子名瓒,也举兵杀林华,夺还兴化。又有淮人张德兴、傅高,用宋景
炎年号,举民兵攻入黄州及寿昌军,杀元宣慰使郑鼎。四川制置副使张珏,自合州进兵,规
复泸、涪诸州,一隅残宋,大有勃兴的气象。大约是回光返照。看官道是何因?原来元诸王
昔里吉一译作锡喇勒济。叛据北平,元主因调回南方诸将,改图北方,残宋因得乘隙进兵,
略得各地。嗣由元伯颜讨平昔里吉,乃更命塔出、吕师夔、李恒等,率步卒出大庾岭,忙兀
台、唆都、蒲寿庚及元帅刘深等,率舟师下海,合追二王。李恒方遣兵援赣,自至兴国县袭
击天祥。天祥不意恒兵猝至,与战失利,往就永丰。永丰守将邹洬兵先溃,乃改趋方石岭。
恒督兵追及,天祥部将巩信、张日中皆战死,余卒尽溃。天祥妻欧阳氏,及二子佛生、环
生,俱被元兵掳去。天祥脱身急走,赵时赏坐着肩舆,在后徐行。追兵问时赏姓名,时赏诡
说姓文,遂为追兵所拘,天祥乃得与长子道生及杜浒、邹洬等,乘骑奔循州。李恒既拿住时
赏,令俘卒审视,才知是假冒天祥。时赏奋骂不屈,竟为所害。恒送天祥妻子家属至燕,二
子病死道中。元将唆都进援泉州,宋张世杰只好解围,于是邵武复失,兴化随陷。陈瓒为唆
都所获,轘裂毕命。唆都再取漳州,转至惠州,与吕师夔合军趋广州。张镇孙又以城降元,
就是淮西的义民张德兴,亦被元宣慰使昂吉儿攻杀,傅高变姓名出走,终遭捕戮。黄州寿昌
军又陷,到了景炎三年,四川制置副使张珏,被元将不花、一作布哈。汪良臣等,分道掩
击,合州失守,走至涪州,遇伏被执,解弓弦自经死。满盘失去。
各路宋师,倏起倏灭,单剩张世杰一军,奉帝昰走浅湾,又遇元将刘深来袭,不得已趋
避秀山,转达井澳。老天也助元为虐,陡起了一夜狂风,竟把帝昰坐舟,掀翻海滩,可怜冲
龄孱主,溺入水中,经水手急忙救起,已是半死半活,好几日不能出声。刘深又率元兵追
袭,张世杰再奉碙入海,至七里洋,欲往占城,陈宜中托名招谕,先至占城达意,竟做了一
去不还的壮士。世杰更迁帝昰至碙州,帝昰疾尚未愈,禁不起东西簸荡,出入洪波,急惊慢
惊诸风症一并上身,两眼一翻,呜呼死了。年仅十一,名目算作三年的小皇帝。不堪卒读。
群臣多欲散去,签书枢密院事陆秀夫道:“度宗皇帝一子尚存,何妨嗣立。古人一成一旅,
尚致中兴,今百官有司皆具,士卒尚有数万。天意若未绝宋,难道竟不可为国么?”乃与众
人共立卫王昺,年方八岁。适有黄龙现海中,因改元祥兴,升碙州为翔龙县。杨太妃仍同听
政。适都统凌震与转运判官王道夫,复取广州,张世杰遂择得广州外海的厓山,以为天险可
恃,奉主移驻,遣士卒入山伐木,筑行宫军屋千余间,造舟楫,制器械,忙碌了好几月,即
就厓山瘗葬帝昰,号为端宗,进陆秀夫为左丞相。秀夫正色立朝,尚日书大学章句,训导嗣
君。其行似迂,其志可哀。文天祥因母与弟均在惠州,复收集散卒,奉母携弟,同出海丰,
进次丽江浦,且上表厓山,自劾兵败江西的罪状。诏加天祥少保衔,封信国公,张世杰为越
国公。可巧湖南制置使张烈良等,也起兵应厓山,雷、琼、全、永,与潭州人民周隆、贺十
二等,同时举义,大群数万,小群数千。元主命张弘范为都元帅,李恒为副,再下闽、粤,
一面促阿里海涯,速平湖、广。阿里海涯兼程至潭州,周隆、贺十二等不及防备,均被擒
斩。张烈良等逆战皆死。阿里海涯进略海南,招宋琼州安抚赵与珞降。与珞不从,率兵拒白
沙口,偏偏州民作乱,执与珞降元,与珞被磔。海南一带,相率归元。
李恒由梅岭袭广州,凌震、王道夫累战皆败,弃城奔厓山。张弘范由海道进兵,袭击
漳、潮、惠三州。适文天祥屯兵潮阳,与邹洬、刘子俊等,剿海盗陈懿、刘兴,兴伏诛,懿
遁走,竟以海舟导元兵入潮阳。天祥率麾下走海丰,母与长子已遇疫皆亡,他尚始终为宋,
心总不死,方至五坡岭造饭,与众共餐,突由元先锋将张弘正,领兵追到,众皆骇散,单剩
天祥、刘子俊、邹洬、杜浒等数人,尽为元兵拘住。天祥吞脑子不死。邹洬自刭。刘子俊冀
免天祥,佯说天祥是假天祥,自云是真天祥,彼此互争一番,毕竟有人认识,子俊以欺诳被
烹,杜浒忧愤不食,未几身死。弘正执天祥至潮阳,与弘范相见,左右叱天祥拜谒,天祥毅
然不屈。弘范欲羁縻天祥,亲为解缚,待以客礼。天祥一再请死,弘范不许,令处舟中。凡
天祥族属被俘,概令还伴天祥。天祥早具死念,因尚存一死灰复燃的希望,聊且在舟中寓
着,满腔忠愤,尽付诗歌。后世有文信国专集,小子不及细述。
惟张弘范进攻厓山,尝使张世杰甥,三次招降,世杰不从。弘范令天祥作书相招,天祥
道:“我不能扞父母,乃教人叛父母,如何使得?”弘范固令作书,天祥提笔写就八句,乃
是过零丁洋感怀诗,着末一韵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弘范览毕,付诸
一笑,遂督兵攻厓山。张世杰又用联舟为垒的法儿,结大舶千余,作一字阵,碇泊海中,中
舻外舳,四周起楼棚如城堞,奉帝昰居中,为必死计。将士多以为非策,我亦云然。世杰慨
然道:“频年航海,何时得休?不若与决胜负,胜乃国家幸福,败即同归于尽罢了。”厓山
两门如对立,北面水浅,舟不能进。弘范绕舟大洋,转入南面,用锐卒薄世杰舟,坚不可
动。再用茅茨沃膏,乘风纵火,偏世杰已早防着,舟上皆涂水泥,经火不爇,弘范倒也没
法,遣人语宋军道:“汝陈丞相已去,文丞相已执,尚欲何为?”宋军置诸不答。弘范乃用
舟师据海口,断宋军樵汲要路,宋军遂困。元将李恒又率舟师来会,弘范命守山北,自分部
下为四军,相去里许,下令诸将道:“宋舟西舣厓山,潮至必遁,宜乘潮进攻,闻我作乐乃
战,违令立斩!”祥兴二年二月六日,大书特书。晨间有黑气出山西,早潮骤涨。李恒先乘
潮进攻,世杰率兵死战,相持至午,胜负未分。俄闻南军乐作,弘范督军继进,世杰南北受
敌,军士皆疲,不能再战。但见旗靡樯倒,波怒舟摇,翟国秀、凌震等,俱解甲降敌。世杰
兀自支持,战至日暮,值风雨大作,昏雾四塞。咫尺不辨南北,料知大势已去,竟与苏刘义
断缆出港,带着十六舟径去。陆秀夫走至帝昰舟上,帝昰已惊作一团,秀夫见诸舟环结,度
不能脱,乃先驱妻子入海,随语帝昰道:“国事至此,陛下当为国死。德祐皇帝受辱已甚,
陛下不可再辱。”遂负帝昰同投海中。后宫诸臣,从死甚众。杨太妃闻昰死耗,抚膺大恸
道:“我忍死至此,单为赵氏一块肉,今还有甚么余望!”也赴海而死。
世杰舟至海陵山下,适遇飓风大作,将士劝他登岸,世杰太息道:“无须无须。”因自
登柁楼,焚香祷天道:“我为赵氏,已力竭了,一君亡,又立一君,今又亡,我尚未死,还
望敌兵退后,别立赵氏以存宗祀,今风涛若此,想是天意应亡赵氏,不容我再生呢。”祷
毕,风愈大,波愈涌,竟覆世杰舟。世杰堕水溺死。苏刘义出海洋,为下所杀,无一非可怜
事。南宋乃亡。自高宗至帝昰凡九主,历一百五十二年,若与北宋合算,共得三百二十年。
文天祥被执至元都,越三年,受刑燕市,由妻欧阳氏收尸,面目如生。张毅甫负天祥骸骨,
归葬吉州原籍。又越七年,谢枋得被胁北行,绝食死义,子定之护骸骨归葬信州。二人为故
宋遗臣,所以并志死节。宋事至此已终,后事备见《元史演义》,小子无庸申述了。爰赋二
绝,作为《宋史演义》全部的收场。
黄袍被服即当阳,三百年来叙兴亡。
一代沧桑说不尽,幸存三烈尚流芳。
北朝无将南无相,华胄夷人混一朝。
写到厓山同覆日,不堪回首忆陈桥。 本回叙南宋残局,一气赶下,几似山阴道上,目不暇接。然每段恰自有线索,阖阖呼
应,无一罅漏,是叙事文绵密处,亦即叙事文收束处。至若写二王之殂逝,及文、张、陆三
人之奔波海陆,百折不回,尤为可歌可泣,可悲可慕。六合全覆而争之一隅,城守不能而争
之海岛,明知无益事,翻作有情痴,后人或笑其迂拙,不知时局至此,已万无可存之理,
文、张、陆三忠,亦不过吾尽吾心已耳。读诸葛武侯《后出师表》,结末云:“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成败利钝,非所逆睹。”千古忠臣义士,大都如此,于文、张、陆何尤乎?宋亡
而纲常不亡,故胡运不及百年而又归于明,是为一代计,固足悲,而为百世计,则犹足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