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馥一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惊,却不动声色地继续跟律师聊天套话,终于摸清了情况:晚上,反动派的臂膀上都会绑上一块白布作为标记。于是她连忙回去,找到交通员戴显允,说明了情况。
“小戴同志叫你立刻买一叠白布条,到后乐园找地委书记赵济猛汇报。”
赵正在对一百多个积极分子作动员报告,一听消息,马上分发白布条,安然混过戒严岗哨。陈馥自己臂缠白布条,连夜穿越一道一道封锁线,逐个通知熟悉的同志。当天晚上,月黑风高,乱成一团,100多位活动分子,臂缠白布,安全撤离。
然而危险尚未解除。
4月11日,王俊宣布将王鲲、杨眉山等共40余人开除出反动派,发动了反革命政变。面对这一严重局势,宁波地委领导和发动群众举行示威游行,开展“三罢”斗争,以抗议王俊的反革命罪行。
“释放人质,宣布无罪!退出宁波,还我太平!”
“释放人质,宣布无罪!退出宁波,还我太平!”
“释放人质,宣布无罪!退出宁波,还我太平!”
“给我开枪,生死无论!”王俊下令道。
没有人能够预料到王俊竟然丧心病狂地命令部队向人民群众开枪,当示威队伍来到小校场(如今的鼓楼附近)时“砰砰砰”的枪声如同密集的弹雨一样包围了众人,王俊的部队开枪,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倒下,再没有站起。
而此时尚在牢狱中的王鲲、杨眉山、庄禹梅等人,组织上也想尽各种办法营救,但未能获得成功。宁波的革命形势从极盛到极衰,仿佛一夕之间。只有狱中的王鲲、杨眉山二人在被监禁以后,仍非常乐观,始终谈笑自若,坚信一定会胜利。
王鲲对同牢里的庄禹梅说:“买办资产阶级,终究是靠不住的,到了和自己利害有矛盾时,必然要叛变!”
“而革命必将胜利,因为人民群众就是自己的主人,再也不用受压迫与剥削。”杨梅山接着说道:“我们虽不能亲眼看见,但却始终相信,那一天终会到来。”
杨眉山、王鲲是重犯,他们身陷囹圄后,谁也不敢去看他们,怕牵连到自己。然而陈馥却不顾个人安危,利用自己的社会关系,奔走呼号,找人营救,还带着食物、衣服去探监。
监狱门口,有人拦住她。
“你是什么人?”
她朗朗而道:“王鲲是我表侄,杨眉山是我办的学校聘请多年的先生,无论私情故交,我都要探望他们。”
1927年6月中旬,杨眉山、王鲲被判斩决,陈馥怀着悲愤焦灼的心情,在状元楼订了一桌名菜。时任宁波地委书记王家谟写了一张“坚如钢铁、重如泰山”的条子,陈馥卷成细条,用锡纸包裹,塞入咸菜大黄鱼的腹中,亲自冒险送入狱中。
杨眉山、王鲲两位同志在余生的最后一天,享受到一顿美餐,还得到了精神上的鼓舞。他们牺牲后,陈馥老太出钱为他们料理后事。因为杨眉山是诸暨人,在宁波没有家属,陈馥帮他收殓遗体,购买棺木,待他如同亲人。
惨案发生之后,启明女中的真实作用暴露,遭到当局迫害,先后更换校址,改名为“中山公学”。只是这一次,蒋系军阀如同阴云一般将整个宁波的天空笼罩,作为宁波地委机关的女中终于是在劫难逃。1927年6月,“中山公学”被查封停办。
幸存下来的革命同志最后一次相聚于陈馥的小楼中,面上都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这次失败对他们的打击太大了,曾经一起共事的革命战友要么英勇就义,要么被捕生死不明,余下的众人面临蒋系军阀的搜捕迫害也只能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四处躲藏。
“只要不放弃,就还没有到最后一刻,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陈馥此时就是这些孩子们的主心骨,她盯着众人,眼神悲伤却坚定:“我知晓你们难过,也知道这次失败让你们感到灰心丧气,但是从你们加入革命的那一刻不就做好为之流血牺牲的准备了吗,怎么这一刻真的到来后,你们就像个懦夫一样害怕了!”
“姆妈,我们不是害怕,只是明明前一刻还在一起说话的同志就这样去了,心里难受。”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却原来只是未到伤心处,赵济猛、张秋人、王家谟等人皆泪流满面,这些牺牲的同志早已被他们视为自己最亲的家人,这种无法保护亲人的无力感让他们心如刀绞。
陈馥的眼泪也已经在眼眶打转,但她却生生憋了回去,因为她知道此刻她必须坚强,为这些迷茫的孩子指明方向。
“宁波已经是不能待了,你们接下来可有去处?”陈馥鼓励众人:“牺牲的人已经牺牲了,他们死得其所,而活下来的同志就必须带着亡者的期望一起好好活下去!”
“组织上已经安排我们转移,姆妈放心。”
那日陈馥怀着祝福的心情看着这些曾经在启明女中任教的革命党员离去,却不知此次别离便再无相见之日。
宁波的恐怖风波表面上平静下来,陈馥的生活却依然没有恢复平静,她的心中时刻担忧着远在湖南的陈修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陈馥许久没有收到陈修良的来信,她托人打听才知晓长沙出了大事。
“陈夫人,你怕是还不知道吧,长沙那边可是出了大问题了。”
“怎么回事?”
“1927年5月21日晚,驻守长沙的武汉政府辖军,反动军官许克祥率叛军捣毁了湖南总工会、农民协会、农民讲习所等中共控制的组织革命机关、团体,解除工人纠察队和农民自卫军武装,释放所有在押的土豪劣绅。”
“这还不算,这些丧心病狂的畜生,还屠杀无辜的人民群众,那血流得整条街都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