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和玖月在忽明忽暗的街道上狂奔，不住的回头看身后，直到确认没有人追他们才停下来喘气，二人气喘吁吁的对看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们为什么要跑？”
“难道你想被公园管理员抓到办公室里质问吗？”
“……可是我们也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啊！”
“跑了不就代表做了吗？！”
“……”
玖月无语的笑，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别人当街追赶，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惊险刺激里还带着几分愉悦，她抬眼偷看程然。
大概，是因为这个人在身旁吧。
“走吧，我送你回去。”
“嗯，谢谢。”
夜已渐深，二人并肩走在空旷的街道上，那时候城市还不拥挤，路灯也还不明亮，大概是因为刚才那个令人心跳也令人尴尬的时刻，他们都没怎么开口说话。
玖月却觉得这一刻的静谧胜过千言万语。
程然高大的身影就在她眼角的余光里，每当街灯从顶上划过，她都能看见他完美的侧影，她走在他的剪影里，独属于他的淡淡烟草味不时传进她的鼻息，带给她无比的安宁。
她从未想过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里可以特别到什么地步，她却只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可以让他们走到天长地久。
“谢谢你送我回家。”
“不会。”
家门前，玖月礼貌的道谢，程然也礼貌的回应，二人的目光都在四处看，避免与对方相对。
“那……我先走了。”
“好。”
玖月转身往大院的铁门走去，脚步刻意放得很慢。
“林玖月！”
“啊？”
她带着笑快速转过身，俏皮的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他的目光里有星星点点的期盼。
“刚才……对不起。”
程然的脸色划过一丝凝重，“然后……也谢谢你，对我说那些话。”
玖月笑得越发甜了，她垂着眼摇头，“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先回家了，再见。”
明天见。
她带着笑意回头，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大院的铁门。
程然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紧紧的促起眉头。
只差一点……他就铸成大错了。
带着自责，他转身离开。
玖月蹦蹦跳跳的走进大门，嘴里哼着轻快的小曲，朝自己家所在的家属楼走去，没有声控灯的楼道里异常黑暗，迎面她就撞上了人。
熟悉的味道传来，她心里一阵惊讶。
“妈妈？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在这儿？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你刚才在外面……”
妈妈刻意压低了怒不可遏的声音，“给我滚回家来，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玖月的心里“咯噔”一下，后知后觉的恐惧袭上心头。
“你还愣着干什么？！”妈妈在黑暗里瞪了她两秒，玖月只觉得妈妈手一动，头皮上一阵剧痛传来，“啊……妈妈！”
“你还知道疼？！等我回家再跟你算账！”
妈妈就这么一路扯着她的头发回了家，门被重重的砸上，妈妈用力一推，玖月整个人跌了沙发里。
“你一个小姑娘，那么晚了，在门口跟那个男的磨磨蹭蹭在说什么？！这里是家属院，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被谁看到，妈妈的脸往哪里摆？！”
玖月轻揉着刚才被扯痛的头皮，对妈妈的怒意沉默以对。
“你不是说跟顾米和张浩出去吃饭吗？人家顾米早一个小时就回来！你呢？我看你就是用顾米打幌子出去跟这个差生见面！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离这个差生远点，你不但不听我的话，还跟他越走越近了是吧？！”
一口一个“差生”，轻易的就刺痛了玖月的神经，她把长发甩在一边，抬眼直视着妈妈怒气漫溢的目光，“我没有，我们只是碰巧遇到！”
“碰巧？！这城市就那么小？随便出去吃个饭都能遇到？！林玖月，你最近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上台表演给妈妈丢脸就算了，现在还学会撒谎骗人了是吧？妈妈从小是怎么教育你的？！我看你是舒服日子过多了！”
妈妈越说越气，顺手抄起了门后的藤条，抬手就往玖月腿上甩去。
清脆又火辣的疼痛从小腿上传来，玖月闷哼一声，下意识的往沙发角落里缩去。
“在外面鬼混到这个点才回家，还要跟妈妈顶嘴！你说，你认不认错？！”
玖月捂着头缩在角落里，闷声不响，火辣的疼痛不断从身体上传来，她知道求饶可以息事宁人，可她不想。
“不认错是吧，那我今天就看看你骨头有多硬！”
玖月抱着头闭起眼睛，藤条却没有再落在身上，睁开眼，只见爸爸挡在身前。
“大晚上那么大声响，干什么？”爸爸拉着妈妈的藤条，心疼的看向玖月起了血痕的腿，“你把孩子打成这样干什么？”
“我打她都算好的！你问问她自己都做了什么事！他们班那个差生都到家门口了！”妈妈气愤得眼睛珠都要瞪出来了。
“你看你，孩子在学校交几个朋友不是正常的事吗，何必大动干戈？行了行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交朋友？！你说的什么鬼话！交朋友也得看交的是什么朋友！我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女儿，全班最后一名也配和我女儿交朋友？！”
妈妈的怒火全数转移到了爸爸身上，爸爸也不说话，拉着玖月的手走进卧室。
“来，爸爸看看，疼不疼？”
昏暗的灯光下，爸爸心疼的看着玖月满是血痕的小腿，一直被打都没哭的玖月，酸涩一瞬间就淹没了眼眶。
她垂着眼，乖巧的摇头。
“你们这个年纪，有几个朋友也正常，爸爸知道你是个内向的性子，交几个真心的朋友也不容易，只是注意尺度，你是传统人家教育出来的孩子，不能做出格的事情，明白吗？”
玖月抬起眼看他，心里委屈的说不出来话，爸爸怜爱的笑着摸她的头，“行了，快洗洗睡吧，明天还要上课。”爸爸站起身的动作缓了缓，“你妈脾气是不太好，可她是因为太爱你，对你期望太高了，你别怪她，她可能也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玖月有些惊讶，爸爸甚少跟她说如此感性的话。
她点头，爸爸笑起来，对着她伸出小指，“我们拉钩，以后爸爸尽量不让妈妈打你，你也不准怪妈妈，好不好？”
玖月毫不犹豫的伸出小指，二人用拇指盖了章，看着彼此笑起来。
“爸爸。”
爸爸回头看她。
“那个男同学……他不是差生，也不是坏人！”
他是带给我勇气教会我勇敢的人，是把阳光带进我心里的人！
“当然！我的女儿善良又优秀，怎么会跟品行不端的人做朋友，快睡吧。”
在父亲的理解和抚慰下，玖月安然入眠，她本来以为这段不愉快的小插曲很快就会过去。
殊不知，这只是开始。
她人生转折的开始。
文理分班之后，新班级里加入了很多新同学，自程然带领球队斩落校际赛冠军之后，几乎全校的同学都认识了他，女生们几乎都带着赞赏又害羞的目光看他，他从她们身边走过，她们总会害羞的对着他的身影指指点点。
而男生则是对开幕式上表演的玖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喂，你是不是在校际赛开幕式上那个唱唱跳跳甩袖子的小精灵啊？”坐在玖月身后的男生戳了戳她的背，轻声问道，周围的男生也投来了惊喜的目光。
唱唱跳跳甩袖子的小精灵？
玖月没来由的觉得好笑，她回头看他一眼，微微笑着点头。
男生激动的笑起来，“你的声音可真好听啊，那以后文艺汇演你是不是都会去唱歌？”
玖月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她想表达的是她也不知道，不知道会不会去参加表演，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够唱歌。
“你怎么光点头不说话啊，你……”
一阵闷闷的高跟鞋声打断了男生的话，李老师走进了课堂，有些喧哗的客厅顿时就鸦雀无声起来。
“好倒霉，为什么是这个老师当班主任。”
“听说她严厉到变态！”
身后传来两个男生说悄悄话的声音，玖月嘴边浮起一抹有趣的笑意。
“今天是高二学年开学第一天，大家是之前打散了重新分的文科班，这堂课我们做两件事，第一，调整座位，第二，自我介绍互相认识。”
李老师严肃的说，课堂里明显的放松下来，大家与自己同桌的相熟同学说起了小话。
“安静！”李老师忽然砸了砸板擦，全班同学立马坐直了身子，“让你们上轻松的课，不代表让你们放松！谁再说小话，给我滚出去站着！”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清苍蝇飞过的嗡嗡声，李老师满意的点头，“现在，我们调整位置。”
课桌椅的挪动声不断的响起，程然自动申请了最后一排的单人座，玖月坐在中间的位置，顾米眼睛不好，被分在第二排，杜婉婉和刘洁被分到玖月的后排。
同学们挨个儿自我介绍，玖月知道了刚才那个有趣的男生名叫胡进，而当程然站起来介绍的时候，全班女生自动鼓起了掌，连李老师对他都是一脸和善。
玖月很开心。
下课铃声响起，学校里又活跃起来，玖月本打算准备下节课的课本，李老师却站在门口大声喊她，“林玖月，你来办公室一下。”
在全班同学的注视里，她怔了一瞬，心里莫名有些慌张，站起身朝着办公室走去。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教师办公室里看到妈妈的身影。
“妈，你怎么来了……”
她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恐慌涌上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