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大家一起去吃饭。”
张浩秀气的脸上浮满红云，他刻意的抬起手捋了捋头发。
“那好，那我们就改天再约。”顾米带笑的声音传来。
玖月不解的看向顾米，“或者……”
“玖月，你的节目准备得怎么样了？”顾米笑着打断她。
“就那样呗。”玖月低下头吃了口饭。
“你还是唱上次那一段吗？”顾米偏着头想了想，“好像叫……”
“《穆桂英挂帅》。”张浩接她的话。
顾米嘴边的笑意凝了凝，“啊……对。”
玖月疑惑的看张浩，“你也懂京剧？”
“不是，我奶奶爱听，她平时在家放我跟着听一两句。”
玖月无奈的点头，他们这个年纪，哪有爱听京剧的。
“那你这次还是唱那段吗？”张浩偏着头问。
“大概吧。”玖月随口答。
不是真心喜爱，唱哪一段又有什么区别？对她来说都一样。
张浩见她不太开心的样子，“或者你可以唱《霸王别姬》啊？我觉得虞姬这个角色特别适合你。”
玖月忍不住笑起来，“懂的还真多，《霸王别姬》是大戏，我一个人唱不了。”她用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饭盒里的饭，“随便吧，老师和我妈让我唱什么我就唱什么。”
反正，她们喜欢就好了。
张浩看着玖月眼里的落寞，嘴边的笑容也淡下来，他的心疼全数落进了顾米眼里。
“演出那天我去后台帮你吧。”顾米笑着说。
玖月本想摇头，忽然想到那天杜婉婉不冷不热的嘲讽，她抬起眼，“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当然不会，见什么外啊你！”顾米白她一眼。
玖月看着她笑，顾米也报以相同的笑容。
玖月本以为她和顾米从娘胎里就是闺蜜，今后也会如此亲密的走下去。
可那时候的玖月还不知道，感情这件事，最怕的就是考验。
开幕式的日子，八中体育馆装点得很隆重，为了搭建舞台还专门拆掉一部分观众区域，成排的座椅整整齐齐放置在舞台正前方。
光看场面就让人感受到盛大。
玖月在后台化妆，表演其他节目的同学也在她旁边化妆，她们穿着好看的短裙，脑后束个马尾，就像电视里美丽的拉拉队，青春漂亮得让她羡慕，她垂下了眼。
在这样的舞台上表演京剧，应该让人觉得很可笑吧，更何况程然也在下面，之前的期待此刻都在心里变成了惧怕，她重重的叹口气，提着笔对着镜子描眉画眼。
“玖月，你要的东西都在这，看看还缺什么吗？”顾米抱着琵琶走过来，脸上泛着红。
玖月回头，赶紧接过放在桌上，“你快放下，一直抱着多重啊。看你，脸都累红了，快坐下。”她心疼的拉着她坐下。
顾米从镜子里看着她在脸上描画，眼里闪过一丝羡慕，“玖月，你化了妆……真漂亮。”
玖月拿着笔的手一顿，目光瞥向那些穿短裙的女孩，“她们才漂亮呢！”
顾米回头看她，“你不懂。她们的节目随便谁都能演，可你的节目是独一无二的！你想想你妈妈培养你花了多少时间精力和财力，这是一般人能演的吗？”
顾米垂下头缠着自己的手指，“我求了我妈很久她都不肯送我去学画画，说学了也没用，随便给我买了两本画册就打发了我。”
玖月从镜子里看着她落寞的眼，“我跟你说，米米，培训班里那些教画画的老师都没有你画的好，真的！”
顾米不相信的笑起来，“你怎么知道？”
“我偶尔……”玖月顿了顿，“我上课的时候偶尔也去绘画班看看。”
“真的吗？真的没有我好吗？”顾米欣喜的问。
“当然！你比他们……”
玖月的话没说完，一束百合忽然递到她们面前，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二人抬起头，只见杨晓川站在面前。
“林玖月，张浩在训练，他让我把花拿给你，说祝你演出成功。”杨晓川的笑容有些暧昧。
“哦……谢谢。”玖月拿过花，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顾米。
顾米脸上什么变化都没有，对她笑了笑。
玖月这才放心，把花放在一边。
“那你先化着，我就先出去了，期待你的节目！”顾米笑笑的起身。
离开后台前，顾米回过头看她。
你当然……会是最受瞩目的那一个！
她的目光，看向桌面上的琵琶。
舞台前的座位被填满，校际赛主办方的发言正式开启开幕式，音响里放起动感的音乐，穿短裙的女同学们拿着彩球在舞台上又蹦又跳，欢快又美丽，台下热烈的鼓着掌。
玖月的节目排在第六个，她躲在幕布后偷看观众席，本想看看有没有程然的身影，却看见坐在前排的妈妈，她穿着新衣服，带着自豪的神色和旁边的顾米妈妈说着什么，班主任坐在离她们不远的位置。
玖月在心底叹口气，回到候场区等待。
第五个节目是诗朗诵，观众席后排的杜婉婉翘着脚坐在椅子上，刘洁走到她身边坐下，“妥了。”
杜婉婉笑着点点头，“她不是喜欢王菲吗，那就成全她好了！”
刘洁激动的笑起来，“老师不是说我们听的是靡靡之音吗？那就让她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靡靡之音！”
诗朗诵结束，主持人走上舞台，“接下来，请欣赏京剧《昭君出塞》选段，表演者：市一中，林玖月。”
玖月走上台，大幕将启，音响里却有了伴奏的声响，她一愣，幕布都没拉开哪来的伴奏？
激烈的鼓点和吉他声从音响里流出来，这……哪是自己的伴奏，这是王菲的《梦中人》！
“咦，不是京剧吗？为什么会是王菲的歌？校长不是说开幕式不准唱流行歌吗？谁那么大胆子？”
台下议论纷纷起来，一中校长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李老师，李老师也是一脸茫然。
杜婉婉和刘洁笑得直不起腰来，“请欣赏京剧，《梦中人》！”
伴奏仍在放，玖月看着台下或疑惑或讶异的脸，冲动忽然涌上她的心，压都压不住。
她朝着台下飞奔，边跑边脱衣服和头饰，零零落落的珠花撒了一地，她踢飞脚上的鞋子，脱掉外面的蟒袍，只留一件白底绣花带水袖的帔，快速拆掉头冠放下长发，随意用手抓了两下，台下有几面镜子，她对着镜子抹花了脸上的桃面妆，看起来就像覆盖了半张脸的腮红，她抹掉上挑的眉毛和眼线，单留着内眼线和大红唇，被抹开的黑色和玫红混在一起，居然有了烟熏的味道。
前奏快要结束，她赤着脚匆匆忙忙的跑上台，可看见台下一脸不解的妈妈，她又倏然停住了脚步。
她其实可以不迈出这一步的，就算她搞砸节目，丢了学校的脸，事后解释想必也不会遭到责罚，妈妈也会理解，若她迈出去，妈妈的期望，老师的肯定都会变成沉重的山……压垮她！
可是……
那些从音响里流出的音符仿佛在她血液里跳动，让她囚禁不住心里那个渴求自由的灵魂，她想像王菲一样站在台上蹦蹦跳跳，她不想吊嗓，不想唱戏，不想练身段！
她想赤着脚在台上想跳就跳，想唱就唱！她想……
做一回她自己！
前奏结束，她冲上舞台，一把抓住了中央的话筒架！
“梦中人，这分钟抱紧，接十分钟的吻，陌生人，怎么走进内心，来制造这次兴奋……”
她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仿佛天籁一般悦耳，她赤着脚提着衣服在舞台上蹦蹦跳跳，时而转动身型，时而杂乱的挥舞水袖，微卷的长发在她身后混乱却有序的舞动着。
台下一片哗然，八中校长尴尬的看向一中校长，“王校长，你们的节目……也太出格了吧。”
王校长脸色铁青的看向李老师，李老师也是咬着牙死死的盯着舞台，玖月妈妈和顾米妈妈一脸蒙圈，顾米在她们身旁也是愣住了。
“我仿似跟你热恋过，和你未似现在这么近，思想开始过分……”
玖月在台上边唱边跳，嘴边挂着肆意的笑，她不敢看台下老师们和妈妈的脸，她闭上了眼睛。
台下的同学们在短暂的愣神后，爆发出一阵响彻体育馆的掌声。
“这人是谁啊，唱得也太好听了吧！她穿的那个长袖子刺绣的衣服好漂亮啊，烟熏妆也好美！”
“蹦蹦跳跳像个小精灵，实在太可爱了！”
同学们边看边议论，掌声一直没停歇，杜婉婉和刘洁看着舞台上的人目瞪口呆。
“这……这是林玖月？”刘洁难以置信的感慨，“她不是唱京剧的吗，为什么唱王菲那么好听……”
杜婉婉回头瞪她，她立时就委屈起来，“我的意思是，没想到她会唱……”
“闭嘴！”
杜婉婉大声呵斥，“叫你换伴奏，你换个别的不行吗，非要换个她会唱的，废物！”
刘洁委屈的闭着嘴，目光却偷瞄舞台。
离舞台最远的球场上，程然和队员们热着身，八中的队员停下手里的动作，“那个一中的女孩唱得真好听，赤着脚在台上跳，也太可爱了！”
张浩停下手里的球看向舞台，一中的女生，那不是玖月吗？她唱的应该是京剧，为什么……“啊！”
一颗球重重的砸在他头上，砸得他生疼，“你干什么？！”他看向程然。
“那么菜，还不好好热身，想输啊？！”
张浩回过身认真投篮，“练就练，凶什么凶……”
程然边运球边听着音响里传出来的歌声，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笑。
林玖月，恭喜你迈出这一步。
他运着球朝篮框冲去，高高跃起，一个完美的灌篮，球应声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