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假期玖月都被关在家里，读书和学戏仍旧是她时光里亘古不变的主题，经她开幕式上那一闹，妈妈对她的管束越发严格了，除了学戏以外，她几乎迈不出家里半步，整个假期里，甚至连顾米的面都没见着。
她自然也无从得知程然和球队的消息，只是在假期快结束的时候才从新闻上听到，本届校际篮球赛一中拿了冠军，程然还拿了最有价值球员奖。
她从里屋的缝隙里偷看电视上程然和校长站在一起领奖的画面，校长慈祥的拍着程然的肩膀，程然笑得就像个腼腆的小孩。
她嘴边溢出了笑意。
程然哪是不在意别人的肯定，他明明就是太过在意，才会用不在意的面具包裹着自己。
“这个程然，好像是玖月他们班的。”
妈妈的议论声从客厅里传来。
“是他们班最后一名。打球好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打成篮球明星吗？成绩那么差，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玖月隐去嘴角的笑意，悄悄打开书包夹层里的日记本。
总是有太多人带着有色眼镜看你，他们觉得你恶劣、糟糕，笃定你将来一事无成，他们用最无理的眼神看待你、伤害你，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你和他们墨守成规的想象不一样。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你有多勇敢。
像个浴血奋战的勇士，用自己的方式，在与这个循规蹈矩的世界抗争着。
这个暑假结束得比平时早一些，开学前连着开了好几场家长座谈会，引导填报文理分班志愿，玖月家里没什么争执，纵然妈妈在老师说到“理科生更好找工作”时犹豫了一瞬，可最后还是填报了文科。
妈妈认为文科更利于玖月大学毕业后报考公务员，玖月对此并没有过多异议。
也没有什么想法。
顾米妈妈也为顾米选择了文科，她认为死记硬背的学科更适合顾米，张浩则选择了自己擅长的理科。
让玖月有些意外的是，程然也选择了文科。
想到接下来两年的时光她还能跟程然在一间教室里上课，她觉得莫名欣喜。
“玖月，明天就开学了，我们今晚一起吃个饭吧？”张浩整理着自己放在课桌里的东西，略带羞涩的说道。
“散伙饭吗？”玖月微笑着打趣道，在家里憋了一个多月再见到同学，她的心情格外好。
张浩一愣，有些苦涩的笑起来，“嗯，散伙饭。”
玖月抬头看他，“跟你开玩笑呢，我们两个班就隔着一堵墙，你要是想找我，站在门口就能看见，散什么伙？”
“我可以来找你吗？”张浩的脸上难掩激动。
“当然。”玖月笑着点头。
二人说话间，顾米从教室外走来，听到他们的对话脚步顿了顿。
“顾米，你来收东西啊？”张浩笑着打招呼，眼里掠过一抹尴尬。
他是想单独约玖月吃饭的。
顾米脸上本来冷冷的，却忽然看着他笑起来，“嗯，我来收东西，你们刚才说晚上要吃饭，怎么，是要甩掉我这个拖油瓶，自己去吃吗？”
“怎么会？”玖月把最后的东西收进书包，“就算张浩不约你，我也会约你的啊！”
顾米笑着走到玖月身边，“你怎么那么厉害，连张浩不约我你都猜到了。”
玖月讶异的转头看她，她脸上却仍是笑脸，毫无异样。
一丝疑惑划过玖月的心，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怎……怎么会，我当然要约你啊，我们三个不是一直都在一起的吗，怎么能少得了你？”张浩笑着开口，缓解了玖月的尴尬。
“那好，那我们就按原定计划，去吃烤肉吧？我知道一家烤肉店特别好，有烤肉和西餐，去吃饭要订桌的，我们就去那儿吧？”顾米兴致勃勃的提议。
“好。”
夜幕降临，城市的喧哗里掺了些灯红酒绿，玖月甚少晚上单独出门，出门前妈妈对着她和顾米千叮咛万嘱咐吃完饭就回来，生怕她们贪玩回来得晚。
她和顾米来到约定好的地点，张浩已经在等她们了。
张浩从未在课外时间见到玖月，自然也就没有见过她穿便装的样子，以至于他刚见到玖月的时候难掩惊艳。
其实她没有做过多的打扮，一件宽松的白衬衣配了条灰纱长裙，她把衬衣扎进长裙里，若有似无的勾勒出细细的腰线，长发随意的在脑后束成马尾，明明只是一身普通的装扮，可配上她那张安静又干净的脸，总让人有种圣洁的感觉。
他跟在她身后取菜，脸上不可抑制的泛起了红。
“你怎么了，发什么呆？”玖月边夹菜边问。
“没……没怎么。”张浩笑笑的垂下头，不时抬眼偷看她。
顾米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转身往回走的时候，他忽然开口，“玖月，你……真漂亮。”
玖月看着他怔了怔，下意识看了顾米一眼，“谢谢。”
说完，她径自朝着顾米走去，张浩看着她的背影，疑惑袭上心头。
是自己表示得不够明显吗？还是……她故意视而不见？
“玖月……”
“米米，我拿了你喜欢吃的鸡翅。”
玖月笑着坐到顾米旁边，打断了张浩的话，顾米有些疑惑的看向张浩，“你刚才要跟玖月说什么？”
“我……”
“他刚才就跟我说可以帮你烤鸡翅，让你不用动手，等着吃就好了，对吧，张浩？”
玖月的目光看向张浩，张浩只得笑起来，勉强的点了点头。
顾米垂着眼笑起来，伸手把托盘拿到自己面前，有些俏皮的看向玖月，“你以为我像你有个宠你的妈啊，娇生惯养的，袜子都不用你动手洗，在家里我都是要学做饭的，爸妈整天不着家，不会做饭就要饿肚子。”
她把托盘里的菜有序的摆在烤炉上，满意的在张浩眼里看到一丝诧异。
“所以……玖月在家都不做饭的吗？”张浩奇怪的问。
玖月赧然的笑着点头。
“她妈妈为了照顾她在单位里办了病退，整天只围着她转，玖月在家，就像电视剧里的千金小姐一样。”顾米羡慕的看着她，“你说以后你跟程然在一起，他得多费心才能把你照顾好？”
玖月一愣，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起和程然在一起的画面，脸倏的就红了，“你别瞎说，好好烤肉！”她连声音都羞得像是娇嗔。
张浩垂下眼，脸上毫不掩饰的写满落寞。
三人说话间，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年纪稍长的女人，却异常美丽端庄。
“程太太。”经理笑意盈盈的迎上去，女人轻轻点头，拉着旁边的程然在桌子上坐下来，“两份牛排……”
“一份！”程然没什么表情的说，目光看向手里把玩着的餐巾边角，眼里写满了抗拒。
郭芷柔一愣，对着经理点头，经理去准备餐点，她脸上有了讨好的神色，“你想吃什么烤肉，妈妈帮你烤？”
程然抬眼看她，嘴边浮现一抹冷笑，“周围没有人在看，你的戏可以停一停了。”
她嘴边的笑容一窒，索性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程然，我是你妈妈，请你注意你的态度！”
程然点头，“我当然知道你是我妈妈，人家周末还能见个面的叫周末夫妻，我们……应该是叫季度母子吧？”
“你！”她瞪着程然，却又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只得长叹一口气，咽下心里的怒气，“爸爸妈妈常年在国外工作，也是为了给你创造一个优渥的条件，没有时间陪你也是正常的……”
“嗯，优渥，很优渥。”他想到存折上那些冰冷的数字和饭桌上没什么温度的现金只觉得悲凉。
他不明白金钱为何有如此大的魅力，能够让人前仆后继义无反顾的为它们奔波。
连至亲至爱的人也要为它们让路。
“反正你在国内读完这两年就能来我们身边了，你就再……”
“我不去法国。”程然抬起眼看她，目光里是不容置喙的坚定，“我早就说过了，毕业后要去英国。”
郭芷柔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她怎会不明白他的用意。
那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他不仅没忘了那个人，她居然还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她把手里把玩的刀叉往桌上一丢，“你想都别想！”
“我想你可能是有什么误会。”程然抬起头冷笑，“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只是在知会你而已。”
说完，他站起身朝着大门走去，顺便踢翻了椅子，餐厅里的人都回过头看他们。
“程然，程然……你给我站住！”郭芷柔也来不及管要把牛排抬上桌的经理，追着程然的步子就冲出门去。
玖月忽然站起身来，“你们先吃，我有点事先走了。”
从程然进门她就看见了他，他们争吵的样子她全数看在眼里，那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程然，仿佛一只弓起腰随时准备进攻的猫，满身的戾气让她莫名担心，她追着他们的脚步离开。
“玖月……”张浩看着她的背影轻呼，转头看向顾米，“那你吃，我也先走了。”
他刚要转身，手臂却忽然被人抓住。
顾米嘴角带着笑，“你别担心，我们一起去追玖月吧。”
张浩点点头，几人一起离开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