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脸色不太好,垂着眸子,憋着几分睡意,看上去懒懒散散的,给她清洗了伤口,换了药。
还当真只是来给她上了药,然后他便闷不吭声的出去了。
沈梦寒高度绷紧的神经又是一松,感觉自己迟早会被这个男人磨疯掉。
她看了一夜的天花板,脑子里很乱,一直在想,这次他又会拿谁来折磨她?
早上八点过点儿,她拨了佳珍的电话:“妈妈和佳慧现在怎么样了?”
佳珍的嗓音听起来还是很疲惫:“哥哥,姐没事了,抢救过来后她就没有那么激动了,刚刚楚医生过来了,帮妈妈看了病,重新开了药,楚医生这会儿在卧室里开导姐呢。”
“那就好。”沈梦寒想起什么,接着问:“佳倩去学校了吗?”
“还没有,佳倩昨天把同学的鼻梁骨打断了,学校让请家长,我没敢让妈妈知道这事儿,楚医生说待会儿他送佳倩去学校。”
沈梦寒闭上眼睛长呼出一口气,这个时候也只有楚凡能帮她做这些了:“你也赶紧回学校去上课。”
佳珍的声音低下去几分:“嗯,好的,你别担心我们了,赶紧把伤养好。”
挂完佳慧的电话,她接着给精神病院的副院长拨了个电话。
“关院长您好,我是沈梦寒,前段时间楚医生送过来的那个人,给您添麻烦了,她最近还好吗?”
电话那头的人微微想了下才想起来:“哦,你是说那位叫李玲的患者吗?”
“是的。”
“她的情况不太乐观,刚送过来的那几天摔烂了我们院里不少东西,还打人,情绪特别失控,我记得你跟我说她没有疯啊,只是有些心理疾病,据这段时间的观察,她这不是一点心理疾病啊,她分明就是疯了嘛。”
关院长这话让她心口一紧,一阵窒息,脑子空白了好一会儿。
她很确定,母亲只是报仇心切而已,并没有疯。
“不可能的!她只是行为有些极端,没送过来之前,她一直是独自生活,自己照料自己的饮食起居,肯定是因为我没跟她商量,强行把她送过去,她只是情绪太激动了而已。”
电话那头关院长沉重的叹了口气:“她确实是疯了,送过来就不正常,身上的衣服都穿不住,还常常把大小便都弄在身上,你要是不信,你自己过来看看嘛。”
母亲……疯了……
脑子里嗡嗡嗡的响,她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那个让她整个童年都染上阴影的女人,一向都是强势的、阴狠的、冷血无情的,为了报仇机关算尽,怎么会疯了呢?
不,不可能的。
她把母亲送去精神病院只是想护她周全,怎么就真的疯了呢……
她闭上眼睛,大口的吸着气,满脑子都是母亲面目全非的丑陋模样、母亲挥舞鞭子抽打她的狰狞模样,其实母亲每次伤了她后,都会躲在地下室里像厉鬼一样撕心裂肺的哭,那痛苦绝望的哭声听在她的耳里,就像是从她身上生生的揭了一层皮一样疼,她拼命的想要带着母亲从地狱里爬出去,她想让母亲看见阳光闻见花香。
可是她最终还是彻底失败了,天堂太高,地狱够不着。
她深深地吸气,抬手抹了一脸的湿润,睁眼就看见男人双手抱胸,姿态闲散的斜倚在卧室门口。
昨晚卧室门没关,她没来得及隐藏满眼的伤痕,就这么狼狈的与男人四目相对,慌得她立即弹开了眼神,咬牙极力平复情绪。
他已经穿戴整齐,面无表情的样子,一身纯白色的西服,衬托的他更加清贵高雅。
见她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的死样子,他才走进来,弯腰打横抱起她就往洗漱间走。
沈梦寒仰头扫了他一眼,脸色很不好,这男人会有起床气,他要是晚上没休息好,早上起床脾气不是一般的差,而且整个上午做什么都会没耐心,还会频频出点小差错,跟在他手下做事的助理和秘书们每天早上都是战战兢兢的,就跟赌天气预报似地,偶尔总会遇上个雷雨天。
看他这脸色,是有雷雨的征兆啊。
沈梦寒隐去了心底的伤痛,抿紧了嘴,她实在没力气再计较被他伺候上厕所的这件事了,她想,也许被他折磨不了多久她也会疯掉吧。
硬着头皮上完厕所,他把她丢坐在了洗漱台上,竟然还帮她挤好牙膏、接了杯水塞在了她的手里。
很显然这是在等她洗完脸刷完牙了再抱她出去。
沈梦寒心口大弧度的颤抖,泛起一股强烈的异样感来,耳垂有些发烫了。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这么伺候过她。
她不着痕迹的从镜子里扫了他一眼,只见他薄唇紧抿,脸色阴沉,分明就是没有半点耐心的神态,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帮她这仇人挤牙膏的?
她真的很想说一句‘你不爽我还更不爽呢,谁受得起你伺候!’
但她只是暗暗磨了磨牙,认了怂,快速的刷了牙,洗了把脸。
他双手插兜,皱着眉头十分不耐烦的等在一旁,没有半句交流,但那脸色就是在催她快点。
整个过程沈梦寒几乎是绷着浑身的皮,拿毛巾擦了脸上的水珠,她很想从洗漱台上跳下去,自己爬上床去。
他一把拿了她手里的毛巾,扔在了洗漱台上,打横抱起她就往外走。
刚把她放在床上,保姆端着早餐进来了,发现又比他慢了一步,保姆更紧张了,轻声说了句:“凌先生,早餐做好了。”
凌慕渊出去前,冷淡的吩咐了一句:“照顾好她。”
“好的,您放心。”
“凌慕渊。”沈梦寒急忙唤住了他:“今天我要出去一下。”
“不行。”他几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神色冷沉沉的,薄唇抿成了一条冷硬的弧度。
“我母亲的那栋别墅要卖掉了,地下室里有点东西不能丢,我……”
男人已经彻底没了耐心,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我去帮你拿。”
都没问她是什么东西,也没等她反驳,丢下这么句就走了。
沈梦寒再次咬牙往下憋气。
勉强吃了几口早餐,她正想着法子溜出去,来了个护士,应该是施明衍安排过来的,帮她挂上了点滴,清洗了伤口,护士的眼神好几次直愣愣的落在她的胸口,然后又一脸诧异的看着她脖子上的假喉结,虽然满眼的疑惑,却没有多嘴问。
护士走的时候叮嘱了她几句:“你这伤口还有些红肿,需要消炎,估计还得一周才能拆线,下床活动一定要多注意,伤口发痒千万不能用手挠。”
一听只要一周就能拆线了,沈梦寒立即打消了今天溜出去的念头。
在床上浑浑噩噩的躺了一整天,晚餐的时候接到了佳倩打过来的电话,电话里,小丫头只喊了声‘哥哥’然后就一直在哭,说不想去上学了。
听着佳倩委屈无助的哭声,沈梦寒心口就像被压了几千斤巨石,压得喘气都困难,她不太会哄孩子,这丫头从小就爱黏着她,肯定是在学校受了委屈。
小丫头哭得停不下来,一直喊‘哥哥’就像天塌下来了。
沈梦寒捂着难受的胸口,好半天才笨拙的憋出句安慰来:“佳倩乖,别怕,好好上学,哥哥马上就康复了,谁欺负了你,哥哥一定收拾他。”
佳珍初中的时候,被男同学欺负,她一个成年人还真跟几个未成年的半大小子打过架,几个臭小子被她收拾的挺惨的,不过她也吃了不小的亏,鼻子被打坏了,落下个容易流鼻血的毛病。
她这话起到了很大的安抚作用,小丫头没哭了,乖乖的答应了明天就回学校。
沈梦寒刚挂电话,就听见门口一声嗤笑:“你这是入戏太深中毒了吗?”
她微微一愣,扭头看向门口,在看见男人托在手里的东西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双眸子止不住的颤抖,除了震惊外,更多的是恐惧。
那是一个密封的玻璃罐,里面用药水浸泡着一个初生婴儿。
对,这确实是她早上说的母亲的别墅地下室里的那件‘东西’,确切点说,是她的双胞胎弟弟,当年母亲精疲力竭的生下了她,弟弟因缺氧,生下来就死了,母亲为了让她牢牢记住,她的这条贱命是弟弟让给她的,所以一直没有安葬弟弟,小时候她每次犯了错,母亲就会把她关在漆黑的地下室里,罚她抱着这个装着弟弟遗体的玻璃罐忏悔、发誓。
没想到这个男人没问她要的那样东西是什么,就给她拿了过来!
他把那东西往床头柜上一搁,弹了弹玻璃罐,问:“这是你要的那件东西?”
她被彻底震慑住了,从心尖儿冒出一股强烈的寒意来,她在这个男人面前完全成了透明的,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凌慕渊把她的震惊看在眼底,微微一笑:“用不着这么惊讶,地下室里只有这么个东西比较特别,我猜应该是你想要的东西。”
听他这么一解释,她才慢慢缓过来。
也对,那边地下室里瓶瓶罐罐的不是化学物品,就是各类药物,除了浸泡弟弟遗体的玻璃罐,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弯腰掐起她的下巴,忽然凑近她:“这东西跟你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