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涯的表情陷入了悲痛中,他显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如果当年方沉其实是打算来找他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就出了车祸,那这将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聂柔珠,压抑着情绪缓缓开口问:“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他有一个弟弟?”
聂柔珠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方沉从来没有和她提起过他有一个弟弟,更何况是双胞胎弟弟了,如果她知道方沉有一个双胞胎弟弟,那她第一次见到霍云涯的时候就不会那么惊讶了。
见霍云涯神情低落,她连忙安慰道:“也许他说过……只是我不记得了……”
“那他和你提起过他的父母吗?”霍云涯声音低沉地问。
聂柔珠沉默了下来,方沉也从未和她提起过他的父母,大家都是福利院里的孩子,绝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她就是这样,而方沉似乎也是这样,但如今想来,也许方沉还记得,只是他从未提起过。
她逐渐回想起当年每当福利院的孩子们讨论着幻想着自己父母的时候,唯有方沉始终沉默,那个时候她还以为方沉对这种话题不感兴趣,现在想来,也许那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经死了。
聂柔珠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一把抓住了霍云涯的肩膀,急急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当年方沉出车祸之前,好像正要进一个公司实习!”
“进一个公司实习?”霍云涯皱了皱眉,“什么公司?”
“我不记得了……”聂柔珠愣了一下,然后忽然摇了摇头,“不,不是我不记得了,是他没有和我说过,他告诉我他得到了一个去大公司实习的机会,我很高兴地恭喜他,问他是什么公司,但他没有告诉我,只说是一个很大很厉害的公司……”
聂柔珠忽然又愣了一下,现在想来当初方沉对她说那些话的时候,表情似乎是微妙而复杂的,比起激动高兴,更像是……有些悲痛。
霍云涯冷笑了一声:“该不会就是方氏吧?”
“怎么会……难道他……”聂柔珠瞪大了眼睛,“他想一个人潜入方氏,调查当年的事?”
霍云涯沉默了下来。
“不……这不可能……”聂柔珠喃喃说道,她竟从未察觉!她从小和方沉一起长大,竟从未察觉过方沉有这么沉重的身世以及这么沉重的包袱!
“他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我……”如果当年她能早点察觉到方沉身世的秘密,是不是她就能阻止后面的一切,而方程也不会死了?
霍云涯深深地看了聂柔珠一眼,随后淡淡道:“也许他只是想要保护你。”
聂柔珠顿时一愣,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霍云涯,却听到霍云涯一字一顿地继续往下说:“你没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吗?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也许他只是想要保护你,所以才什么都不告诉你,他很清楚,这是他一定要做的事,就算告诉你,就算你阻拦他,他也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他很清楚自己要面对的是个庞然大物,他不想把你卷进来……事实证明,他成功了,虽然他在复仇这件事上失败了,但却成功地避免了将你卷进来,你一无所知却平平安安地活到了现在……”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聂柔珠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她原本以为她所了解的一切,原来根本就不是她所了解的一切!在那一切肤浅的表面,原来藏着这么沉重的身世和可怕的秘密!知道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原来她一点都不了解方沉,这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小哥哥,她原本以为这个世界上和她最亲密无间的人,却原来是离她最远的人!
“难道当年的车祸……根本就不是意外?”
霍云涯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
聂柔珠苦笑了起来:“连你也不知道吗?”
“就算是我也不可能隔空断案,”霍云涯淡淡道,眸色渐冷,“不过照你刚才那么说,如果他要去实习的那家公司就是方氏……随后他就出车祸了,这么巧合的时间点,说不是意外也不太可能。”
聂柔珠的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那场车祸果然不是意外吗?难道也是方振华干的?”她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二十多年前方振华利用一场意外车祸杀了自己哥哥全家,虽然一对双胞胎儿子不知道为何幸存了下来,但如果七年前方振华又利用一样的方式杀了双胞胎其中之一的方沉,那方振华这个人到底有多可怕啊!冷血无情地杀了自己的哥哥,连侄子都不放过!
“一切尚未有定论,还需要继续调查,”霍云涯的眼眸越来越冷,虽然他嘴巴上十分冷静,但眸中的情绪却越来越可怕,“我们不能凭我们自己的感受主观臆断,我们还需要证据,更多的证据。”
聂柔珠原本以为她已经从七年前那场车祸走出来了,已经从方沉死亡的悲痛中走出来了,但如今却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伤疤,尤其是在猛然发现方沉当年的车祸可能另有真相后,她更是悲痛欲绝,痛哭着扑倒在霍云涯怀里。
霍云涯紧紧地抱着怀里的聂柔珠,神色晦暗不明。
吃饭的时候,阿牛叔看着表情阴沉和眼睛红肿的聂柔珠,忍不住开口道:“你们小情侣吵架了?不要斗气了,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小伙子,好好哄哄你女朋友吧!”
聂柔珠勉强笑了笑:“不是的,我们没有吵架,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伤心事。”
阿牛叔显然不信,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吃菜,情侣之间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聂柔珠和霍云涯沉默地吃完了这一顿饭后,聂柔珠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大雨已经停下来了,但天色依然阴沉,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整个村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零零星星几个村民懒洋洋地躺在屋子里。
这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至少今天他们肯定走不了了。
这个村子里实在没有什么娱乐休闲活动,再加上外面下着雨,他们只能待在屋子里,于是吃完饭后,聂柔珠和霍云涯又回到了阿牛叔儿子儿媳妇的新房里。
虽然说是新房,但其实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新房了,墙壁上贴着的“喜”字都已经不再鲜艳了,倒是床铺上的床单和被子都是大红色的,非常喜庆。
屋子里的家具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简陋的梳妆台和一张椅子,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不过这个村子本就位于大山深处,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间时常刮着山风,倒也不算热,到了晚上温度恐怕还会有点冷。
聂柔珠倒在铺着大红床上的喜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今天这一切带给她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她到现在都还没能反应过来,但她知道霍云涯一定比她更难处理这些消息,毕竟她只是一个参与者,而霍云涯才是真正的当事人——如果他就是当年方兴民那对双胞胎儿子的其中之一。
霍云涯站在窗户旁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道在想什么。
聂柔珠叹了一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了霍云涯身边。
“你在看什么?”聂柔珠问。
霍云涯淡淡道:“雨。”
聂柔珠又问:“你在想什么?”
霍云涯:“……什么都没想。”
聂柔珠皱了皱鼻子:“我才不信。”
“骗你干什么?”霍云涯回头看了聂柔珠一眼,“我的确什么都没有想。”
聂柔珠撇了撇嘴:“你真的什么都没有想?”
霍云涯淡淡道:“对,比起毫无证据的胡思乱想,我更想在找到证据之后再进行推理分析。”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聂柔珠心情沉重。
“先去方兴民当年的车祸现场看一看,然后再去调查一下方沉当年到底要去哪家公司实习,最后……想办法潜入方氏看一看。”
聂柔珠点了点头,七年前乃至二十多年前,那个时候网络还不算太发达,他们没办法过多的借助于席禹岩,只能亲自现场调查。
霍云涯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眸色深沉:“我有预感……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聂柔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外面的雨势果然又大了起来,豆大的雨滴击打在窗户上,天色也越来越阴沉了,漆黑一片,气势惊人。
阿牛叔在外面喊了起来:“好像是暴风雨!你们待在房间里千万别出去!”
聂柔珠应了一声,便转身扑进了霍云涯怀里。
霍云涯伸手搂住了聂柔珠。
“如果……暴风雨真的来了,你会害怕吗?”聂柔珠把脸埋在霍云涯的胸口问。
霍云涯淡淡道:“我当然不害怕。”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真的是方沉的弟弟,方振华真的是你的杀父仇人,而且还很有可能是杀害方沉的凶手……你会害怕吗?”聂柔珠眼眶泛红。
霍云涯毫不犹豫地说:“我不害怕。”
他伸手抬起了聂柔珠的脸,紧紧地盯着聂柔珠的眼睛:“你也不用害怕,有我在,当年方沉能够为你做到的事,我也能够为你做到,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卷进来……”
“不……不……”聂柔珠哭着摇了摇头,“我已经卷进来了!不要推开我!”方沉已经死了,如果连霍云涯都死了,那她该怎么办?
“如果你死了……我也要和你一起死!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害怕!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她轻声请求道,当年方沉车祸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存活于这人世,她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能够走出来,如果霍云涯也走了,那她还有什么独自存活的勇气呢?
霍云涯紧紧地盯着聂柔珠的眼睛,见她的神情绝望而又认真,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放心吧,我不会推开你的……方沉不希望你卷进来,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保护你的力量,但我不一样,就算你卷进来,我也有把握可以保护你,让你不受到伤害。”
聂柔珠从霍云涯话中听出了他没有丢下自己一个人的意思,立刻红着眼睛伸手搂住了霍云涯的脖子,然后踮起脚尖亲了上去。
她太害怕了,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害怕霍云涯会像七年前的方沉一样丢下她,选择一个人去复仇,害怕她会被一个人留下来,她已经遭受到过一次这样的打击了,再也无法承受第二次这样的打击。
霍云涯愣了一下,很快便扣着聂柔珠的后脑回应了起来,两人在骤然到来的狂风暴雨中激烈地接起吻来,这是聂柔珠第一次这么主动这么热情,她似乎想要把自己内心的恐惧和害怕都发泄在这个吻中,而霍云涯也越吻越激烈,越吻越狂热。
两人就像在人世间独自漂泊的浮萍,无根无靠,好不容易相遇便激烈纠缠,他们把内心的惶恐不安都倾泻在这个吻之中,任屋外大雨磅礴,此时他们眼中怀里只有彼此。
不知道什么时候,聂柔珠被霍云涯抱起来摔在了床上,随着聂柔珠满头长发披散洒落在床单上,在红色床单上形成了一个乌黑的扇形,霍云涯一边低头亲吻着聂柔珠,一边把玩着聂柔珠的头发。
聂柔珠伸手搂着霍云涯的脖子,主动给予更多更多,她恨不得把自己献给霍云涯,好安抚现在这颗迷惘不安的心。
霍云涯松开了聂柔珠的唇,低头看着聂柔珠此时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我们现在……就像是在洞房一样……”
大红色的床单和被子,墙壁上还贴着“喜”字,床上还躺着他喜欢的人。
聂柔珠有些不满:“可是这里是别人的婚房……”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婚房?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再把新房布置成你喜欢的样子……今天就先将就一下吧。”霍云涯笑着说。
聂柔珠从下而上看着霍云涯,故作懵懂:“将就什么?”
“在别人的婚房里,洞我们的房。”霍云涯把玩着聂柔珠的头发说。
聂柔珠红着脸瞪了霍云涯一眼:“别开玩笑了……阿牛叔还在外面了!”
霍云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那你小声一点。”
聂柔珠发现是霍云涯似乎是认真的,顿时有点慌:“别开玩笑了!”
霍云涯低头吻了吻他手中把玩着的聂柔珠的头发:“没关系的……外面雨声很大……你小声一点……他听不到的……”
聂柔珠本想拒绝,但她看出了霍云涯眼中的不安,知道霍云涯也和她一样彷徨,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主动伸出手搂住了霍云涯的脖子,再次亲了上去。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了,暴风雨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