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阳殿,慕容帅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座雄伟的宫殿里住着他的亲哥哥,却也住着这个国家地位最尊崇的君王。
若是放在以前,慕容帅根本很难想象,有一天慕容文博会像防贼一样的防着慕容银旭,甚至连去他府中送菜送水的普通人也不放过。
有那么一刹那,慕容帅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位皇兄了,可是下一秒他又有些能够理解。
一个人站在最高处,底下是无数双想把他拉下来的手,如果心思不够狠,那么一旦从顶端摔下来,只会摔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皇兄也有皇兄的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他的安排,减轻一些他的负担。
又是一夜过去,整个皇宫之中闷热的有些吓人,这场暴雨迟迟没有降下来,气温却在逐渐升高。
睡到半夜的时候,慕容文博忽然从梦中惊醒了,窗外正好闪过一道惊雷,他猛的从龙榻上坐了起来,伸手擦了擦额头,竟然是一手的冷汗。
又做梦了吗?
慕容文博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梦。
又在这个时候,寝殿的门忽然被人敲响,职业的洪元顺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可醒了?”
若是放在往常,慕容文博就寝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敢来打扰他。
但自从朝堂之上,纷纷扰扰不断之后,慕容文博就特意吩咐过,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前朝有任何一样,立刻派人来禀报,洪元顺这才敢前来打扰。
听到他的声音,慕容文博也是心头一震,知道有消息过来了,连忙披上了外袍:“进来吧。”
吱呀一声,洪元顺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先是悄悄的看了一眼坐在龙榻上的慕容文博,紧接着小步跑了过来。
“皇上,定远侯府递了折子进来,奴才不敢耽搁,连夜送到了皇上这里。”
听说是定远候,慕容文博下意识的眯了眯眼,长孙嘉在做了这么多的动作之后,终于是按耐不住了吗?
只是不知道这折子上到底说了些什么,又总会如此急切,大半夜的就往宫里递折子?
要知道这可是有些大不敬的事情,一般的大臣可不会轻易为之。
慕容文博越想心中的疑惑越浓烈,伸手把折子给接了过来,他展开一看,眉头却不由得挑了挑。
见他好半天都没有说话,面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洪元顺也摸不准到底发生了何事,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皇上?可要让一品带刀侍卫萧大人过来?”
“不必了。”
慕容文博淡淡的摇了摇头,把折子扔到了一边,面纱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定远候在折子里面说,他已经命不久矣,想要最后再上一次朝,也算是了却他的一个心愿。”
这算是什么请求?
洪元顺也是满脸的不解,长孙嘉这个时候无论是要什么封赏都可以理解,要上朝是什么个意思?
慕容文博心里却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长孙嘉真正的目的是在上朝之后。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无尽的嘲讽:“好一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长孙嘉,你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听出他话里的不悦,洪元顺在一旁揣兜着圣意:“皇上如果不想让定远候上朝,不如直接以他身体抱恙为由给拒了,免得再徒惹事端。”
慕容文博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朕不想这样做吗?可你怎么不去宫外看看?现如今整个帝都的百姓们都在称赞长孙嘉乃当朝仁义之师,若是朕连他最后的请求都给驳回了,你让天下的百姓们怎么想?让满朝文武怎么想?岂不是要让朕坐实这个昏君之名?”
洪元顺被问的哑口无言,只得默默的低下了头,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
慕容文博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即便明知道前面可能有陷阱,却也不得不迈出这一步。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着满朝文物的面,他就不信长孙嘉还敢举兵造反不成?
这样一想,慕容文博反倒是没那么在意了,他淡淡的吩咐道:“找人去定远候府回个话,就说朕准了他的请求。”
洪元顺有些意外,但是见慕容文博已经拿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多说,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立刻找人去定远侯府传话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慕容文博也再也没有了任何的睡意,此时距离上朝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他干脆直接起身,披着外袍就坐到了龙案的后面,继续处理着未完的公务。
刚天光刚刚放亮的时候,洪元顺再次进来之后,皇上沐浴更衣准备上朝。
他一眼便看到坐在龙案后面的慕容文博,那样子像是一夜未睡。
洪元顺看着有些心惊肉跳,连忙小声的问道:“皇上,您该不会一晚上都没睡吧?”
听到动静,慕容文博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是洪元顺进来了,知道约莫是要准备上朝了,便放下了手中的笔。
“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该上朝了?”
洪元顺连忙点了点头:“快了,奴才正是进来斥候皇上更衣的。”
慕容文博嗯了一声,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活动了一下筋骨,对于一夜未睡的事情只字不提。
洪元顺心中却已经有了定论,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皇上坐到他这个份上,也真的是对得起列祖列宗和黎明百姓了。
只可惜啊,总是有那么多的人不知足,还妄图挑起事端。
可不管他再怎么感慨,该来的始终会来。
慕容文博来到草堂之后,果然看见了站在一旁的长孙嘉。
他比上一次更加消瘦了一些,眼窝也深深的陷了进去,原本很合身的官服穿在他的身上,足足大了两圈,看起来空荡荡的。
长孙嘉似乎是有些站不稳,脚步一直踉踉跄跄,身旁的大臣想要伸手去扶,却又顾及是在金銮殿上。
慕容文博只好开口吩咐道:“来人,定远候身体不佳,给他端把椅子来。”
皇上赐坐,这可是天大的殊荣。
长孙嘉连忙行了礼,结果差点站不起来了。
慕容文博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一语双关的道:“长孙大人,你现在身子骨不好,就别折腾了,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朕可不好交代。”
“皇上说的是,微臣记下了。”
说话间,一旁的太监已经搬来了一把椅子,又扶着长孙嘉坐下。
等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慕容文博才伸手挥了挥衣袖:“今日朝会,各位爱卿可有事启奏?”
原本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只是随着长孙嘉病重,慕容银旭不出现,再加上慕容文博以雷霆手段给压下,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渐渐的平息了议论,无人再敢妄加猜测。
于是,慕容文博这一问之下竟无人说话。
慕容文博缓缓的扫视了一眼在场众人,目光着重的落在了长孙嘉的身上。
这老家伙煞费苦心的想要上朝,绝对不会只是坐着旁听这么简单。
只是见他表情淡漠,好像并不准备开口的样子,慕容文博一时间表得有些意外,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然而还没有等他来得及松一口气,长孙嘉却忽然站起来道:“臣有事启奏。”
他一开口,大殿里的气氛凝固了片刻。
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心思却不由得开始活络了起来。
其实从一开始看到长孙嘉进了金銮殿之后,不少人都意料到今天会有事情发生,只是他一直没有开口,所有人也就按捺住了猜测。
眼下,长孙嘉已经站了出来,不少人都开始等着看好戏。
慕容文博冷冷的眯了眯眼,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头。
终于还是要来了吗?他还原本以为长孙嘉已经放弃了,没想到朝会临近结束,他却还是站得出来。
这么多人看着,慕容文博也不可能堵住他的嘴不让他说,只得冷冷的道:“爱卿有何事要奏?”
长孙嘉慢慢的上前一步,规规矩矩的成了一个礼,嘴里却忽然说道:“微臣这件事情不是要对皇上说的,而是要对文武百官。”
话落,他猛的转过身面对着满朝文武,原本灰白的脸庞上陡然绽放出一阵奇异的光芒,看起来像是回光返照,又像是身体痊愈了一半。
慕容文博皱了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心头猛的升起一股不安,慕容文博却不知道这股不安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长孙嘉忽然狠狠的伸出一只手,指着坐在龙椅之上的慕容文博,冷声道:“老夫有一句话憋了这么多年。如今已经是临时之际,再也没有任何好惧怕的,这件事情早就应该大白于天下,也算是对慕容家的列祖列宗有了一个交代!”
牵扯到慕容皇室,底下的朝臣们顿时炸开了锅,谁也不知道长孙嘉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气氛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
慕容文博猛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冰冷的眸子注视着长孙嘉,一字一句,危险意味十足:“长孙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长孙嘉却是无谓的一笑:“老夫当然知道,可老夫绝不后悔!这个天大的秘密已经隐藏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该让世人知道了!”
说到这里,他根本不给慕容文博开口阻止的机会,面容冷冽的看着眼前的满朝文武,声音洪亮的道:“大家全都被骗了!慕容文博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轰的一声,大殿之外有一道闪电划过,如同一条银龙般照耀了原本黑暗的天空,所有人都是心里猛得一惊,当场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