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时静默无声。
尹禾郁忽而抬手拍了拍额头,边笑边摇着头说道,“那你又敢发誓你从不曾欺瞒骗过顾廷礼吗?你又能说你的爱从始至终吗?”
麦菊薇被尹禾郁的质问惊住了,嘴张张合合了半晌也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就因为我爱他,就该一辈子看着他念着别的女人吗?”尹禾郁目露凶光,“我不用点手段,怎么留得住他?麦菊薇小姐,我们彼此彼此。我不揭您的伤疤,您也别太难为我。”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执念终成业障。
麦菊薇从尹禾郁的目光里,看到了决绝的神情。或许她不该……麦菊薇赶紧摇摇头,将脑中刚刚冒出来的想法甩掉。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样,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呵?尹小姐这话,我听得不太明白。”
“你的孩子是谁的?”尹禾郁一语中的,“不可能是廷礼的,可为什么检验结果会与廷礼的如此相近?”
“你查我?”麦菊薇震惊之下,竟发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消失了这么久,去了哪里?”尹禾郁又是一个问话,将麦菊薇一口气哽在了喉咙里。
“要我一件一件说给廷礼听吗?”尹禾郁一步一步逼近床上大口吸气的麦菊薇,“你觉得我不堪?可你也要看看你自己,和我相较之下,到底是谁比较不堪!”
“啪!”尹禾郁的脸上赫然印着一个红印,五根手指根根分明。面前是顾廷礼那张震怒不已的面容,尹禾郁一眼望过去,竟觉得模糊不清。她伸出手,刚想抚平那人皱紧的眉头,就被他一手挥开了。
尹禾郁歪了歪头,嘴角的笑容却越放越大。
输了,还是输了……还有什么可争的?这一巴掌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她迈开脚步,与顾廷礼擦身而过,头也不回的走了。
从始至终,他何时信过她?怎么就不能信一信她呢?
她一步一步走的稳稳当当,豆大的泪珠不住地从眼眶里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空荡的医院长廊,静得仿佛能听得见一颗一颗晶莹的泪珠砸在脚下地板上的声音。
尹禾郁匿在酒吧醉生梦死好些天,才被季奕找到拖回了路家。她伸开身子瘫在沙发上沉默,表情呆滞,一副还未醒酒的模样。
路森亚坐在不远的地方凝眉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小北没在的路家,显得更外寂静。
“刚给小北打了个电话,她为了找你,去了很多地方,也好多天都没有回过家了。她知道我找到你了,立马就哭出来了。”季奕摸了摸尹禾郁的头,声音也有些颤抖,“禾郁,别再吓唬我们了!”
尹禾郁歪着头看了看季奕,没答话。许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季奕说的话让她理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道,“我没事。我再醉这一次,就真的放下了。”
“为他做了这么多,没得到也不遗憾。起码我争取过了不是,他不爱我是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我……”说着说着,尹禾郁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我不怪他!我是……尹禾郁,我从来不会受伤!”
“我联系过顾家了,你只要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剩下的爸爸来办。”一直沉默不语的路森亚突然出声,声音竟有些嘶哑。
“不。爸,我可以。”尹禾郁直直的坐起身,“就算我输了,我也不要摆出一副失败者的样子涨他人志气!”
“禾郁,别勉强自己。”路森亚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上了楼梯。
“你也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尹禾郁缩成一团,蜷在了沙发上。宽大的沙发将她的身子显得更小、更单薄。季奕居然有种想要将尹禾郁拥进怀里的冲动,可最终他还是忍下了这种冲动,离开了路家。
尹禾郁闭上双眼,眼前竟浮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她。她忽然才发觉,她竟有些不认识如今的自己了。
这个一脸愁容、动不动就流眼泪的女人是谁?不,这不是尹禾郁!这不是她!她是那样独善其身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为谁而放弃自我?
她尹禾郁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却为了廷礼就硬生生将自己恶魔的翅膀折下,为他丢盔弃甲,成良善之人来温暖他。
可到头来,她暖得了谁?他可曾领过她的情?他可承了她的意?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将她伤的遍体鳞伤,把她逼得毫无退路。要换是以前的她,这口气是怎么也忍不下去的!
但是,她倦了,累了。不想费尽心思的去争了,也不想使劲浑身解数去抢了。从今以后,就当作那个为爱卑微的尹禾郁死了。她要做回从前那个无爱无欲、无忧无怖的尹禾郁!
路小北冲进家门,一抬眼就看见了偎在沙发上,抱着双臂睡着的尹禾郁。她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的悬着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微笑,轻手轻脚的走到尹禾郁的身边,蹲在沙发旁看着熟睡的尹禾郁。
消瘦了不少。
路小北皱了皱眉,忽觉一阵睡意袭来。她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靠着身后的实木茶几,守在尹禾郁的身边也睡着了。
不知怎么的,路小北竟然梦见了许多年前,那个年少的自己。躲在漆黑一片的偌大地窖里,只能攀在梯子上,透过木头板钉起来的盖子的缝隙里,偷瞄屋子里人仰马翻的情形。
她对路森亚的感情,说起来很复杂。她确实感激路森亚,因为是他将她带离了那个贫瘠的山区,将她培养成一位豪门淑女。
可也是路森亚,让她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她的亲生父母。
这又让路小北有些怨他。
不过更多的,是惧怕。
如果此时的她,仍是那个贫穷山区的孩子,什么都不曾拥有过,又怎么会惧怕?
权利,金钱,地位,甚至是爱情。
这一切都是拜路森亚所赐。
这欲壑如何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