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密议还未完,钟鸣和温琦也未歇息。
莫名就好像一道看不见的鸿沟。尽避两人都未再提起他一个字,巧妙地避开了关于他的话题。可两人却好像中间多了一张看不见的网,将两人的话巧妙地网缚在了里面。
让人不习惯的平静中,温琦的目光变得飘忽不定,钟鸣则死死地盯着桌子上的蜡烛。
“我去续水。”桌上的茶壶干了,钟鸣站起身来,往外走。
“你的伤刚好,我去。”温琦轻轻地按住了他的肩膀,没有多说一句话,径直向屋外走去。
“琦儿。”钟鸣叫住了她。
她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钟鸣开口道,“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什么都好。但是我不能忍受这样的沉默。”
“不要那样想,”温琦平静地说,却依然没有回头,“别多想,我的心里只有你。”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钟鸣打断了她的话,“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能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在我需要站出来将一切都了断的时候,我选择了最下作的方式。甚至在最后面对他的时候,我心里想的也只有挽回自己的颜面而已。”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这样的我……很糟糕吧?”
“不糟糕啊,”温琦淡淡地说,“你觉得怎么样好就好,我无所谓的。”
“我就是不想听到你这么说!”钟鸣好像忽然被刺痛了一样,“琦儿,这些年都过来了,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可能会冲动,可能会鲁莽,但我一直都希望我们俩能像一个人一样,无论说什么都不用顾忌,如果哪里不开心了,对方做得不好了,直接说出来好吗?你这样,让我觉得好不安。”
“不安?”温琦喃喃读重复了一次这个词,终于将头转了过来,让钟鸣能够看清她的脸。
目光刚一碰到温琦的眼神,钟鸣只感觉整个人都失去了底气。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剩下的只有不满:“你还能想到我的不安?”
钟鸣不敢回答她,只有把头再低下去,沉默不语。
“你如果有一点点能想到我的心思,就不可能做出那么多荒唐的事情来!”温琦一字一句地对着钟鸣说,“你不要再来拿你的话来证明你的行为有多正确,如果你真的担心我不安,你会在一开始就想出那么毒辣的计策?你如果真的担心我不安,会去和那个人以命换命?你现在还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让我担心,”她摇摇头,“你太自私了,钟鸣。”
他沉默了,依旧没有说话。她说的对,无论自己怎么辩解,自己做一切事情的缘由,都是不愿意自己被别人误会,不愿意让她把自己当作一个不会照顾她,不会关心她,不会为她拼命的男人。
似乎自己做的一切,都只是单纯地要证明这一点而已,而忽略了本来的意义。甚至是死亡摆在自己的面前时,自己甚至想的还是如果真的战死,就可以赢得温琦的心,居然一次都没有想过,万一自己的这条命丢掉,对温琦的打击又会有多大。
“我很自私。”钟鸣开口,“请你原谅我。我知道你很想骂我,我也知道你现在不愿意听我解释。”
“我为什么要骂你?”温琦又恢复了那种冰凉的语气,“你来救我,把我救了回来,还愿意为我去拼命,我又为什么不愿意听你?我说了,你的命是你的,和我没有关系。”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说?”钟鸣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愿意接受一切的冷言,唯独只有她的话,一字字都好像扎在他的心上,让他连辩驳的欲望和勇气都没有了。
“今天你自告奋勇说要去暗夜门的时候,可曾想过一点点我的感受?我已经失去一次你了,你比谁都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如果你去了那里,还能不能平安地回来?”她停了一下,“就算你能回来,你还是不是你?”
“你这样不是逞英雄是什么?你满脑子都是如何去维护你的形象,就算是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你想的还是要怎么做才能使自己被别人认可。你这个样子,还怎么能够让人相信?”温琦连珠炮一般地发射出了这段话,她的愤怒仿佛在这一刻喷发了。
这些天来,所有的提心吊胆,所有的举棋不定,所有的孤独无助,都抵不住此时的愤怒来的强烈,就好像你满怀希望地等着情人的马车,然而真正到了的时候,却空无一人。那种感觉,比永远也没有等到那辆车还要让人绝望。
“如果我说,我说要去暗夜门是为了引诱出我们中间的耳朵呢?”钟鸣忽然道。
“什么意思?”出乎意料之外,温琦开始惊讶起来。
“意思就是,我自告奋勇说要去暗夜门,并非完全是因为你说的原因。”钟鸣道,“这段时间,我们的所有活动都被局限在一个小圈子里,本来应该是保密的,然而我们几乎不管做什么,都逃不出对方的掌控之外。对方好像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对付我们的方法,几次试验,也都只是借我们的力量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而已。”
“所以你就想出了自己到暗夜门这一条路?”
“是的。”钟鸣点头,“就算不能真的打探到什么消息,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步料想不到的棋,他们定然拿我没有办法,既然我敢去,就说明我们已经做好了后备的准备,即使他们要挟我,也多半讨不了便宜,这样一来,主动权就回到了我们的手中。”
“而且,我心里一直有这样一个想法,如果你因为一点险不敢冒,而最终使得更大的危险发生,那么前面你不去冒着个险,才是最大的愚蠢。”钟鸣道,“现在的情形是,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预料当中,别人已经全盘掌握了主动,这个时候如果不去想办法扰乱他们的步调,就完全落入了他们的节奏当中。”
温琦默然不语。钟鸣说的没有错,如果想要打乱对方的节奏,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出奇制胜。现在他们在明处,手上握有的砝码极少,若说真的有什么比对方强的地方,就是利用皇家的资源优势,充分地调动各方的人手去寻找武林麒令上的秘密,而这正好又成了对方用来利用自己的圈套。如果他们不去寻找秘密,不仅会白白错失机会,也拖不过暗夜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袭击,而只要他们尽全力去挖掘秘密,可以想见的是,不管最终他们如何发现最后的结果,都必然是在帮对方打工。
而钟鸣提出的方案,虽然说不上完美,但确实是一个可以出奇制胜的办法,对方只要对于钟鸣的突然出现产生了怀疑和惊讶,他们的目的就算初步达到了,尽避这个办法看起来很危险,但正如钟鸣刚才所说,如果始终保持自己在明处,对方在暗处的模式,那么早晚也是被对方痛下杀手,与其那个时候更大的牺牲,倒不如兵行险招,去寻找那一点机会。
想到这里,温琦感到胸中的郁闷之气稍稍消散了一些。冷静下来之后,她回想着钟鸣之前所做的一切,一时有些动容。
钟鸣没有继续说话,而是默默地站了起来,继续去倒水。
“那现在怎么办?”温琦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愤怒,变得平和了一些。
“我也不知道。”钟鸣熟练地给续上了新茶,“莫名是不想亏欠你什么,所以才会甘愿回到那个地方。他如果真的如他所说,并不在意结果的话,他这次出来便是要取我的性命,不管目的达到与否,他都是做好了必死的决心,我在与他决战的时候便知道了。”钟鸣叹了口气,“他之所以坚持要回去,是因为他心里还是希望能为你做一些事情,所以才会甘愿回到那个龙潭虎穴中去,他已经把自己当一个死人了,只是希望自己对暗夜门来说还有些用,只要他们愿意再利用他,他就还有机会。”
“你不用这么说。”温琦摇摇头,“他不完全是为了我,你救了他的命。”
“是么?你真的觉得,我只是帮他解开了穴道,渡入了真气,他就不想置我于死地了么?”钟鸣苦笑。
“我并没有说他不想杀你。”温琦说,“他……也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你既然救了他,如果他不回报你的话,他一定也不肯心安的。”
钟鸣没有再说话,他知道温琦说的话是对的。两人又继续了沉默,一壶滚烫的新茶在两人无言的对坐中,逐渐变凉。
“我想和你一起去暗夜门。”温琦突然开口。
钟鸣沉默。虽然之前他就听出了一点兆头,但当温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难以马上接受。
“不用顾虑那么多。”看出了钟鸣的犹豫,温琦摇摇头,“我有认真地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