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晟早就打定主意要将公堂上的事情告知习泫。这天晚上,他特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让手下去请了习泫过来。
三杯酒下肚,习晟立刻做出一副惋惜的神情,说道:“五弟,我记得上次,你对我说过,你喜欢柳将军的女儿,她叫柳慕月是不是?”
习泫本就对上次下毒的事情,对习晟耿耿于怀,一听这话,立刻警觉起来。“怎么,王兄见过她了?”
“看你,一提起你的心上人,你就这么紧张。”习晟重新为习泫斟满酒。“我只是想问问你,那柳慕月对五弟的心意如何呢?”
习泫一时语塞,他倒真没试探过柳慕月的心意,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牵肠挂肚。
看到习泫默然不语,习晟长叹一口气说:“不瞒五弟,这次父皇命我彻查柳府之事,我本想借机替五弟向柳将军提一提你的婚事。可是在审问过程中,柳慕月居然闯进堂上,为一个叫木冥的男子开脱。还说什么当天夜里,两个人在房中过了一夜。”
这话惊的习泫登时站立起来,“什么?木冥?”
“怎么?五弟认得此人。”
如何不认得,习泫暗中跟了他好多次,可这两日他突然失踪,又和柳府的案子纠缠在一起。他急忙问道:“那么,木冥究竟是不是凶手呢?”
习晟摇摇头,说道:“柳慕月以闺阁清白做保,木冥又没有什么破绽之处,所以就放走了。”
“那么,那么柳慕月呢?”
“她呀——”习晟故意拖长了声音,“估计此刻正求着柳将军,将自己嫁给木冥呢吧,你想,一个姑娘家,被那么多人知道自己和一个男子共度一夜,若不嫁与他,以后如何做人。”
习泫瘫坐到椅子上,久久无语。
深夜的宫中十分寂静,醉醺醺地习泫将身边的宫人通通赶走,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宫里东游西荡。他心中有无数个问题,每一个问题,都像匕首一样,刺在心口。他不愿回宫,不愿睡下,酒精的刺激,让他的脚步变得歪斜摇晃。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昏睡到了哪处宫门前,只记得自己靠在宫门边,望着宫墙上空,悬于苍穹的明月,痴痴地唤着:“月儿,月儿——”
清晨,唤醒习泫的,是浓郁的西域奇香。他皱着眉头,口中嘟哝着,“来人啊,奉茶来,渴——”
一盏茶送到眼前,伴着柔媚的声音,“五皇子醒了?快喝点水吧。”
习泫一惊,这不是自己宫中奴婢的声音,再一闻这香气,更是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寒媚欣忍不住捂着嘴角笑道:“五皇子竟然如此胆小,一盏茶也吓成这样。”她看着习泫惊愕的面孔,重新将茶捧到他面前,“你不是说渴了吗?请喝吧。”
习泫认真地环视一下房间,这里的装饰和茯国宫中的装饰截然不同,透着浓浓的异国风情。再看一看眼前那张千娇百媚的脸,不是媂国公主寒媚欣又是谁。他不禁问道:“敢问公主,我怎么会宿在这里?”
寒媚欣睥睨着眼睛望着习泫,说:“那就要问皇子自己了。昨夜为什么倒在我宫门前呢?若不是小太监起夜巡视,只怕白白冻坏了你。”
“这样啊。”习泫想起自己昨晚大醉的样子,不禁羞涩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被抬到寒媚欣面前时,寒媚欣又惊又喜。惊的是夜半竟有人闯入,喜得是此人竟是习泫。从入宫时第一次见到习泫,她就知道自己的心,已经交付给了此人。可是茯国和媂国两国恩怨实在复杂,她又身怀救媂国灭茯国的重任,所以一直压抑着这份情感,也鲜少出门。今夜习泫意外醉倒在宫门外,正解了寒媚欣的相思之苦。
她命人将习泫抬到侧殿中歇息,自己坐在床前,呆呆地看了一夜。这样一个俊美出尘的男子,眉头却紧锁着,他心中藏着什么心事呢?寒媚欣伸手去抚平他的眉毛,却被习泫一把抓住了手,他口中喃喃念叨着:“我不相信,告诉我,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寒媚欣心疼地抚慰他,“对,都是假的,是骗你的。”习泫仿佛听到了,将寒媚欣的手放在脸庞依恋地温存着,又叫了一声“月儿”,然后沉入了梦乡。
这些习泫都是不知道地,他此刻已经喝了茶,准备起身离开。寒媚欣略有不舍,挽留道:“五皇子用过早膳再走吧?”
“不来。”习泫谢绝。“我留在公主这里多有不便,恐惹人非议,多谢公主收留,习泫告辞了。”
寒媚欣目送习泫离开后,叫过贴身侍婢飞羽,说道:“让宫外的人查一查,习泫口中的月儿,是谁。”
柳镇将军今天亲自来到了巡查司,他听来人禀报说凶手已经招供,所以特意赶到巡查司来一看究竟。
习晟将证状递给柳镇,并说:“此人说自己是想潜入将军房内偷些财物,被夫人发现,所以情急之下,杀了夫人。”
“张平化?”柳镇看到证状上的签字,不禁惊诧。这个人虽然有些手脚不干净,但若是杀人,只怕是不敢得。更何况,他有什么胆子,偷东西偷到将军房中。
柳镇说道:“我要见见这个人。”
习晟犹豫了一下,领着柳将军来了牢房。
牢房中气味刺鼻,散发出一种腐肉的味道。柳镇掩着鼻站在一旁,不可置信地看着牢房角落里蜷缩在那儿,已经分辨不出皮骨的张平化。他很明显遭到里酷刑,身体仍旧瑟瑟发抖。
“张平化,真的是你杀了人吗?”柳镇将军问道。
张平化浑身一阵颤栗,像受了刺激一样,语无伦次地说:“别打我,千万别打我。是我杀的,我,我我我,我见财起意,怕惊动了家丁,所以,所以,我一刀砍死了柳夫人。”他说着,手上做了一个砍杀的动作。
柳镇将军皱了皱眉,转身出了牢房。习晟鄙夷地看了看张平化,也随柳镇走了出去。
“大皇子,你真的认为,是张平化杀了我夫人?”
“怎么?哪里不对吗?此人已经签字画押,亲口招供了。”
“可我夫人不是被砍杀而死的。”柳镇瞪大了眼睛说道。“我夫人,是被利刃刺入咽喉,杀人者手法极快,所以才会没有人听到动静。张平化是什么鼠辈,怎么会有这样的手段?”
习晟听了,笑笑说:“依将军之意,不能结案?”
“当然不能。”
“那就难办了。”习晟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父皇交代,让我尽快查明,如今,我已经找到了凶手,柳将军却不肯认。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让我在父皇面前难堪啊。”
柳镇一惊,“大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习晟又笑了笑,说:“我一向敬重将军,而将军丧妻,我也深表遗憾。但是将军也要为我考虑,父皇吩咐的每一件事,对我们皇子来说,都是考验。如今我查遍了可疑之人,只有张平化老实招供。我若再拖着不结案,只怕父皇会以为我连一个案子都破不了,将来还会对我信任吗?”
柳镇听出了大皇子的言下之意,冷笑一声,道:“这么说,大皇子要借老夫家事赢得圣心,所以才迅速结案了?”
“不,不全对。张平化亲口承认的事情,本皇子也是一个秉公处理啊。”
“若老夫不同意呢?”
“将军不会不同意,谋其政才能保其位。眼下茯国太平盛世,远无边国来犯,近无臣下叛乱。将军若想长久保住权势,也该好好放眼朝政。将军若保我登极大宝,我也可保将军永远做这镇国将军。”
柳镇直直地看着习晟的眼睛,神情复杂。良久,他叹了一口气,拂袖而去。
当晚,习晟进宫呈报案宗,请求将张平化处以极刑。前后仅用三天时日,龙颜大悦,激赏不已。
回府后的柳镇,将自己关进房中,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愣愣地出神。这个当年另周边国家闻风丧胆,用兵如神,在千军万马中杀出半壁江山的镇国将军。此刻,看起来像一个无力的老人,鬓角花白,皱纹横生,腰背微微有些弯曲。他想起自己平了媂国归来后,皇上曾说过,“从今往后,柳镇,就是我茯国的神,谁也不可忤逆。”可今日,他却被习晟三两句话压倒。他怕了?为什么怕?怕什么?
柳镇苦笑,老了,看来真的老了,不被人放在眼里了。可他不甘心,他怎能屈服在一个晚辈手中,不能,绝不能。那么怎样加固自己的权势呢?他想到了自己的四个女儿。
是啊,选秀就要开始了,这次,他想尽办法,也要将女儿送入宫,不仅要入宫,还要获宠。只要女儿成了宠妃,皇上就会更重视柳家,那么自己的地位就没有人能够动摇。
想到这里,柳镇的眉头舒展了,他将目光穿过窗子放到后院,仿佛看到了其中一位女儿乘着龙辇,进了茯国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