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熏儿咬紧牙齿艰难地向将军府爬行着,但凡是她爬过的地方,都被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足以证明她身上所受到的伤害有多么严重。那一条狰狞恐怖的血痕在石板街道之上显得格外醒目,张牙舞爪地仿佛在控诉主人所遭受到的不公与耻辱!
这个时候天色尚早,街道上的百姓也不在少数,他们都围在她的周围指指点点,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帮她一把。
但是柳熏儿并不在意,她的眼中只剩下那一抹强烈得快要吞噬一切的恨意与慌乱,那抹恨意,便是一路支撑着重伤的她回到府中的动力。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伤得这样重!”
就在柳熏儿终于体力透支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一直在府门口翘首以盼的丫鬟绿拂眼尖地看到了她,急忙叫着身旁的阿飞一起,将几近昏厥过去的柳熏儿扶回了府中。
“伤得太重了,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养不好的。”
老大夫摸了摸下巴上花白的胡须,摇头对着绿拂说着,接着又递了一纸药方给她,道:“这上面的药材你去抓来,每日给你家小姐煎上两副,桌上放着的那几瓶药膏记得是用来涂抹在伤口上的。”
“我记下了,谢谢李大夫。”绿拂小心翼翼地将那药方接过,对着那老大夫深深鞠了一躬,毕恭毕敬地将他送出了门去。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张纸片,握在她的手中却似乎有千斤重。
——今日柳熏儿一路狼狈地回到府中来的情景早已经被那些看戏的好事者传遍了皇城。如今将军府早已经不复存在,城中的大夫怕给自己招惹上麻烦,根本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前来府中给柳熏儿诊治。眼前这位老大夫,也是因为曾经受到过将军帮助,所以才终于答应了前来府中诊治。
柳熏儿此刻已经悠悠转醒,她抬眼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心中百感交集。
将军府在历经了不久前的那次血洗之后,早就已经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住宅。幸存的仆人就连自己工作的工钱都不要了纷纷跑路去了。
绿拂是柳熏儿早些年一次外出的时候买下来的,当时的她不过是一个孤女,父母双亡,叔叔婶婶嫌她是个累赘,但是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把她赶出门去,便以家里贫穷抚养不起为借口想要卖掉她。她一直记着那个时候那些老爷们看她的眼神,还好后来柳熏儿将她买下,不然她真的不敢想象。
因为念着柳熏儿的好,所以在将军府覆灭之后,她没有选择离去,反而继续服侍在柳熏儿的左右。
而那憨厚的青年阿飞,他的爷爷早些年前曾跟着镇国大将军一起征战沙场,深得将军的信任。
后来安定下来之后也没有离去,还是留在将军府中照顾将军的日常起居,此后他们一家三代人便都服侍在这将军府中。现在将军府已经不在了,家人也不在了,他也没有地方可去,便干脆也留了下来。
至于柳慕月,她早就已经被习泫安排到了另一处安静的宅院之中,很好地保护起来。今天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现在的她,肯定在嘲笑着自己如今这一副苟延残喘的狼狈模样吧!
如今这座偌大的府宅之中,只剩下了她们主仆三人。若不是因为心里还惦念着木冥,她可能真的会一走了之,离开这个犹如噩梦般的地方。
柳熏儿转过头,呆呆地望着头顶上飘扬的轻纱,心头的恨意终于丝毫不加掩饰从眼眸之中一点点地浮现了出来。为了救出木冥,她耗费了几乎她手中的全部银钱,甚至……就连身子被人给玷污了……
但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还是无功而返!那王房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帮助她,甚至在得到她之后将她乱棍打出,他竟然骗了她!她如今的狼狈,让她被这皇城之中的所有人嘲笑;她今日所受到的屈辱,一定要加倍地奉还在那畜生的身上,十倍、百倍、千倍万倍都不够!
“王房……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柳熏儿的目光充满了恨意,甚至就连面目都变得有些扭曲起来,仿佛就算将那王房千刀万剐都难以平消她心头那浓烈的恨意!
第二日,便是柳熏儿与木冥约定的最后期限了。本来他们已经说好了,在今日之前会找到将木冥从牢中救出去办法,然后柳熏儿前往地牢之中与他会合。
然而看如今的情况,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从长计议了。
——本来柳熏儿手中仅有的几分把握便是因为王房答应了要帮助她,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王房不过是个虚伪的小人,根本就只是骗骗她而已。如今没了王房的帮助,她手中就连一丝一毫的筹码都没有,还能拿什么去救木冥?
再者,王房昨日将柳熏儿从尚书府中乱棍打出的时候王夫人可是在场的,他为了讨好她,自然是没有手下留情,甚至还吩咐那些侍卫下了狠手。现如今柳熏儿还躺在床上根本就起不了身,更不要说进入地牢里面去与木冥会合了。
“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今日便是最后的日期了,我没有按照约定去牢中与他会合,他会不会以为我反悔了?以为我不过是说说而已?”
想起木冥,柳熏儿就止不住地胡思乱想,担心自己食言之后木冥会怀疑自己,更是担心她好不容易才说动木冥有了逃出来的念头,在今日之后便会前功尽弃。
但是现在的她根本就没有一点办法,今日她甚至就连见他一面都做不到。
柳熏儿越想越慌乱,越想越着急,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还能怎么办。
难怪……难怪木冥会爱上那柳慕月,柳慕月那颗八面玲珑心,帮助习泫夺回皇位不过轻而易举,而自己却连救出木冥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她真是太没用了!
柳熏儿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之所以对柳慕月有那样的敌意,不过只是因为对她的嫉妒。是的,嫉妒,她嫉妒柳慕月明明没有自己这样倾城之色却仍备受瞩目,嫉妒柳慕月从小就被父亲所夸奖的聪明才智,嫉妒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可以为她赴汤蹈火!
她嫉妒柳慕月,所以无时不在针对她,可是原来……她才是最可悲的那一个!
柳熏儿垂下眼眸,一滴泪水划过脸颊。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对了,柳慕月!她一定有办法的!”
自己以前那样刁难于她,这次去求她肯定不会那样简单,但是现在自己能够求的,也只有她了,只要能够救出木冥,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心中打定了主意之后,柳熏儿仿佛看到了希望。又休养了几日,刚能够下床,便迫不及待地赶往习泫给柳慕月安排的宅院。
“小姐,柳熏儿求见,现在正在前厅侯着。”
柳慕月刚用过早膳,便听到下人走上前来通报。
她不由得有些奇怪,这柳熏儿素来看不惯她,基本上算得上是能不见自己就不见自己,以前在将军府的时候,进她的院子更是从来都没有让下人通报过,今日怎么转性了?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看看。”虽然心中很奇怪,但人都已经到了门口,她也总不能让人将她赶出去吧。更何况,现在将军府所留下来的血脉也就只有她和柳熏儿两个人了,再如何,她也不可能与她反目成仇。
前厅,柳熏儿踱着步子等了好一会儿,双手也交握在身前不断地搓着,足以看出她心里的着急。
此刻终于看到柳慕月姗姗来迟的身影,她急忙迎上前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着前者道:“姐姐,你可算是来了!”
“怎么了?”
听到柳熏儿这一声“姐姐”,柳慕月更是疑惑,以前这柳熏儿仗着爹爹的宠爱,在私下里可是从来都没有叫过她姐姐的。心里想着,柳慕月表面上却表现得波澜不惊,好像本就该如此一样。
再扫一眼桌上的茶盏,这可是柳熏儿最喜欢的冰芽儿,但是此刻里面的茶水竟然一滴未减,足以看得出她果然是遇到了什么十分紧急的事情。
然而她却没有想到,一听到她问出一句话,柳熏儿竟朝着她直接跪了下去!
“姐姐!我求求你,救救木冥吧!”柳熏儿抓着柳慕月的裙角,哀求道,“以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刁难你的,我不该处处针对你!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我找遍了所有人,现在只有你可以救他了!
你要我怎样都好,你把木冥的事情全部算在我身上吧!我可以替他还罪,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只要你救救他!他一定不能死!”
柳熏儿说的声泪俱下,她害怕,害怕柳慕月记恨木冥,不肯救他。
然而柳慕月对柳熏儿如今的模样震惊之余,却记起来前几日皇城之中关于她被毒打的传言:“熏儿,你告诉我,前几日你从尚书府出来时身受重伤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那王房曾答应只要我把身子给他就会帮我救木冥,但是他竟然骗了我!”这个时候的柳熏儿也顾不上脸面了,只要是柳慕月所问的,一定是有问必答。
柳慕月心中一震,怎么也没想到柳熏儿竟然可以为了木冥做到这样的地步。
她看着眼前苦苦哀求的柳熏儿,目光复杂,思虑再三,最后却只是说了一句:“这件事情我会考虑,你暂且先回去吧,好好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