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中午的时候,卓璿打电话来了。夏茵茵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夏茵茵,评审们一致认为你态度不够庄重,有一半的曲目弹得在水准之下,不过还是让你免强通过了这一次的考试,在往后的考试中继续观察你。”卓璿开门见山说完重点。
“啊……是的,谢谢卓老师。”夏茵茵听了,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但同时又不敢太过高兴。
听到夏茵茵那种如释重负的声音,卓璿在电话那头便用着严厉的口气说:“你不要太高兴,你这次的礼服事件,已经让几个评审很不高兴,他们跟我说,如果再有下次,他们绝不姑息!”
“是,卓老师,我会小心不再犯错!”夏茵茵战兢兢的挂保证。
“还有,现在虽然是暑假,但是你下个星期三来学校,我可以帮你多上一堂课,然后接下来我就要一直到开学前两周才可以再上课。下学期会有几次的考试,第一次的考试评审委员已经拟好了,我现在告诉你,好让你提前准备。”
气都没喘好,这么快就又被告知下一次的考试了,特别班果然恐怖。
“九月初的考试曲目是巴哈平均律两册全部。因为曲目太长,所以分两次考,第一个星期考第一册,第三个星期考第二册。平均律你有弹过吧?”
“有。”夏茵茵咽了咽口水。
平均律一册有24首,两册有48首,若是把前奏曲跟赋格分开计算,就有96首。虽然没认识蓝沐风之前每一都有弹过,但是现在经过蓝沐风的教导之后,夏茵茵知道自己以前根本就是凭直觉乱弹而已。
想想蓝沐风教过她的平均律只有两三首,剩下的全部要靠卓璿来教她,夏茵茵不禁发起愁来。算算时间,卓璿能帮她上的,也就只有两、三堂课而已,而且卓璿都是点到为止,并不像蓝沐风那样,一个音一个音的帮她听,帮她修。
“老师,那我下周三两本都要弹吗?”
“不,经过这次的音乐会后,我更加觉得你的基础太差,所以下周三你还是弹手指练习就好,巴哈平均律等开学前上课我们再上就好。”
“好。”夏茵茵不敢有意见,却在心中暗暗叫苦。
这通电话就这么结束了。
看来一切又都要自己摸索了,这跟从前认识蓝沐风之前自己凭直觉弹琴的差别好像不大……
不过,现在想再多也没用,纵然卓璿的教法与蓝沐风天差地远,但再怎么说他都是自己现在的老师,自己要接受才行。无论如何,还是先把两册的平均律先练熟再说!这么一想,就坐到钢琴前了。
中午的时候,门铃叮咚叮咚响,不用说,除了孟磊,再没有别人。
“夏茵茵,吃饭时间到囉!”孟磊好像永远都是精力旺盛的样子。“今天要吃什么?”
“超商的午餐比较便宜,我要吃超商里的东西。”
“好啊,那就吃超商的。”孟磊毫不迟疑地说。
“常常你都陪我吃超商里的东西,我会过意不去。”
“只要不是吃厨余,我都可以。”孟磊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两人买完超商的午餐后就回到了夏茵茵的宿舍里去吃。孟磊的宿舍太脏了,夏茵茵不太想去。
“夏茵茵,你有接到卓老师的电话吗?你通过考试了吗?”孟磊说时,一面把吸管插入铝箔包饮料里。
“有,我通过了。”
“太棒啦!我就知道你会通过!”孟磊举手欢呼,把饮料也一同举了起来,差点没泼出来。“我也过了喔!”
“孟磊,你九月初也有考试吗?”
“有啊,考巴哈六首无伴奏。”
“我也是,那你也是分两个星期考吗?”
“对。看来我们都一样,太棒了!”孟磊高兴得拍手欢呼。
“这有什么好棒的?不就考试吗?”
“这表示,我们两个一直都是生命共同体啊!”孟磊喜孜孜地说着:“而且,考巴哈无伴奏,我不用找伴奏啦,不然如果跟陆予宁一起练习到九月,我可能就长高10公分了。”
“我不要跟你当生命共同体啦!”夏茵茵往孟磊手臂上拍了一下,“可是我不懂,为什么你说跟陆予宁练习到九月,就会长高10公分?”
“被她揍到头上长出10公分的包包呀!”
“哈哈哈……”夏茵茵差点喷饭了。
“快点吃,吃完后我们练琴练到五点半,然后去骑脚踏车。”孟磊扒了两大口饭进嘴里。
“我没有脚踏车。”
“我也没有,但是我们可以走到捷运站去骑Ubike啊!我们两个不可以只坐着练琴,也要运动运动才行。”孟磊活动着他两只长长的手臂。
听孟磊这么说,夏茵茵恍惚中不觉掉入了和蓝沐风一起散步的情景里,忙低下头去假装扒饭吃,生怕自己眼眶泛红。
囫囵吞枣的把一整个便当吃个精光后,孟磊顺手抽了张面纸擦嘴,铝箔包里的饮料喝到见底时还用力吸了两口,吸得吸管簌簌的叫。
“好了,我要回去练琴了,这个暑假我的老师每个星期都要帮我上两次课,我可不能混。”孟磊一边收拾便当空盒一边站起来准备回去。
“你的老师要帮你每星期上两堂课?”夏茵茵张大眼睛问。
“对,我们特别班学生的特权喔,老师说,不用白不用。而且,本来暑假去老师家上课要付老师私人终点的。我只能说,当特别班的学生虽然压力很大,可是学校给我们的资源也是最多的。”孟磊见夏茵茵低头不语,似在思索着什么,便问:“夏茵茵,你的卓老师不会又不上课了吧?”
“会上啦,没像你那么多就是了……”夏茵茵惨白着一张脸支吾着。
本来夏茵茵还觉得卓璿暑假愿意帮她上课,简直是天大的恩惠了…… 一样的练琴生活,只是蓝沐风在地球遥远的彼方,而自己在地球的这一方。
和孟磊每天下午五点的脚踏车运动,也取代了每天下午和蓝沐风的散步。
从前和蓝沐风散步的时候,有安静的时刻,也有夏茵茵叽哩瓜啦说个不停的时刻。现在和孟磊骑脚踏车,情况却似乎反了过来,永远都是孟磊滔滔不绝地说话,笑得比夏日的艳阳灿烂。虽然这不难从他们两人平常的相处就看出来,但每当夏茵茵掉入和蓝沐风在一起的时光中,然后再被孟磊拉回到现实后,夏茵茵还是会有些惊异和迷惘。
有的时候,夏茵茵不得承认,若不是多亏了孟磊,她在NTAM里的日子一定更不好过。
有一次,钟怡打电话给夏茵茵,知道了她和孟磊会去骑脚踏车,就表示很想一起参加这个运动。
“我也喜欢骑脚踏车,可是没有伴,我就懒得骑了。”钟怡羡慕地说着。
“那你就跟我们一起啊!”夏茵茵大方邀约。
“可是……你是不是问一下孟磊比较好?”钟怡有些迟疑。
“我马上问他,你不用担心,孟磊的个性,是个人来疯,越热闹他越高兴。”夏茵茵边说边拿着手机开了门,走到对门去按孟磊的门铃。
小提琴的声音嘎然而止,孟磊来开了门,夏茵茵跟他说了她想让钟怡一起来骑脚踏车。
“那太好了,多一个人就会热闹很多。那叫钟怡今天就来!”果然如夏茵茵所料。
五点的时候,三个人约在捷运站碰面,一起到河滨公园骑脚踏车。这个时候在河滨公园运动的人非常多,有跟他们一样骑脚踏车的,也有打棒球的,遛狗的,跑步的……
三个人骑累了,坐在草地上喝水休息。
“就快要开学了,剩不到几个月就要考大学了,好恐怖喔,我下个学期得要疯狂念书了。”钟怡拿手帕擦着汗说。
“唸书唸累了,记得来找我跟夏茵茵啊,我们两个每天除了练琴还是只有练琴,有点单调。”孟磊对钟怡说。
“可是我很羡慕你们呢,我都已经没练琴了。”
“对呀,我觉得超级可惜的。”孟磊点点头。
“但是我一定会在唸书唸到烦的时候来找你们,你们可要弹琴跟拉琴给我听啊!”
“这个自然,而且,我孟磊跟夏茵茵是黄金组合,包你听得什么考试的烦恼压力全都一扫而空。”
“孟磊,你不要跟钟怡还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啦!”夏茵茵皱眉睨了孟磊一眼。
“夏茵茵,你先别生气,我说我们是黄金组合,是说我们是很棒的搭档,又不是说我们是那个‘黄金’组合。”孟磊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指着离他们十步之外的一坨狗屎说。
没想到这一指,两个女孩子马上花容失色,惊声尖叫的从草地上站了起来,两个人都扭着脖子和腰身,拼命往自己的屁股上看,嘴里一面喊着:“天啊,我有没有沾到狗屎啊?”
“茵茵,我们互相检查!”钟怡对夏茵茵说。两人立时互相看了对方的裤子,再三确定了没有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孟磊已经抱着肚子,笑倒在一旁的草地上。
开学前,卓璿终于给夏茵茵上了课,但是48首的平均律,怎么可能上得完,每一首都蜻蜓点水似的就过去了。
因此每次在宿舍里练习的时候,夏茵茵有时候会停下来,以蓝沐风之前教过她那两首为范例,努力举一反三,分析着全部的48首。但是这48首作曲手法不尽相同,所需弹奏的方法也就不同。当时蓝沐风没有那么多时间把巴哈全部的作曲手法都讲过一遍,所以夏茵茵苦恼了很久,终于又去找了蓝沐风的影音资料,模仿着蓝沐风的弹奏方式。
开学前两天的晚上,杨晴朗和Fiona来找夏茵茵,把夏茵茵的那件白色礼服还给她。
礼服,终究还是毁了。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夏茵茵还是难过。
“茵茵,我知道这礼服很贵,我一定会存钱帮你买一件赔给你的。”Fiona满脸愧疚地说。
“娜姐,真的不用了,我还有一件可以穿,够了。”夏茵茵轻抚着礼服,幽幽地说:“这礼服不是我花钱买的,也说不上什么赔不赔的。”
看出夏茵茵的心思,又见Fiona非常内疚,杨晴朗知道以Fiona的收入,要买这样的礼服其实很难,便对情绪低落的两个人说:“茵茵别难过,Fiona也别存钱了,这样吧,如果茵茵你的礼服不够穿的话,就让我来买给你吧!”
“杨大哥,不用了,我一件就够了,真的,我现在只是学生,不需要那么多礼服。”夏茵茵连忙摇手。
“茵茵,你不用跟杨大哥客气,沐风不在,我照看着你也是应当的,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把我当成沐风就行了。你有需要不来找我,就是和我保持距离,我可要生气的。”
“我知道,谢谢杨大哥。”夏茵茵笑着回答,但心情却更加黯然了。
夏茵茵的闷闷不乐,每天和她在一起的孟磊都看在眼底。
开学前一天,晚饭后孟磊提议要去一个地方,于是两人骑着脚踏车离开了市中心,到了近郊的一处空地。空地上搭了一座三层楼高的台子,一个知名乐团在那里开演唱会,气氛相当热闹,舞台上五颜六色的灯光闪耀着,音乐的声音震耳欲聋,粉丝们的尖叫声也不小。
他们没有票,但是外围都能清楚听到音乐,两个人在草地上盘腿坐了,听着充满活力的流行音乐,活络的气氛感染了夏茵茵的心情,她随着活泼的节奏晃着身体,笑容渐渐开朗起来。
“听现场的气氛很棒吧!”孟磊边扭边问夏茵茵。
“很棒,”夏茵茵笑着回答,紧接着突然她哎哟一声,在草地上踢着自己的两只脚,又用手拍打光溜溜的小腿。
“怎么?”孟磊忙问。
“有蚊子。”
“不怕,看我的。”孟磊跑回摩托车上拿了挡风外套来盖在夏茵茵的腿上,但毕竟遮不到全部,因此他又把自己的牛仔裤管高高卷了起来,露出自己的两条腿。
“你干嘛卷裤管?”夏茵茵问孟磊。
“让蚊子咬我,这样蚊子就不会去咬你了。”
夏茵茵听了,突然有些感动,一声儿不言语。
“这没什么,不用感动。”孟磊用手肘碰了下夏茵茵:“等以后我赚大钱了,我会对你更好。”
“这话留着以后对女朋友说啦!”夏茵茵睨了孟磊一眼。
孟磊笑了两声,没有接话,两人继续听乐团唱歌。
那晚,蚊子果然都去咬孟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