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真是喝醉了。
她把酒杯从他手里抽走，让服务员换来了一杯蜂蜜水，面对他那危险的目光，她只是淡淡道：“明早你还要主持投票，不准喝醉。”
“……小气。”说完，乖乖地抿了一口蜂蜜水，“额啊——这玩意儿是人喝的吗，也太甜了吧！”
“嫌甜，就喂你喝苦瓜汁。”
王太子忿忿地瞪了她一眼，随即闭上了嘴巴。
怎么办，好像有点可爱……
冷静活动了一下腮帮子，用力将涌到嘴边的笑意咽了下去。心里懊恼：为什么最近看到这家伙，就老是想笑呢？
“其实吧，我跟梁梦，真的没有什么。”
她抬起眼皮，看着他不停抚摸着杯沿，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一丝异样的感觉划过心头，她皱了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突然提起梁梦，关键是，为什么要特地过来向她解释？
“是，我是追过她一段时间，但那已经是高中时代的事了，我对她现在完全没有感觉。”说完，他还不忘双手交叉，往下一划，做了一个“完全”的手势以示清白。
冷静点点头：“我知道了。”
过了好一会，王太子才反应过来：“就这样？”
“什么这样？”
“你就这点感想？”
“我需要什么感想？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何况你的绯闻那么多，根本不差这一桩啊。我反倒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特地过来跟我解释这件事，有什么意义吗？”
“也、也没有特地好吧！就是正、正好回家经过，就想起来跟你说一声，免得你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说到后面他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
这可把冷静气笑了：“我什么时候疑神疑鬼了？我又不是你女朋友！有什么好担心的？！”
王太子一时语塞，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杯子一放，转身就走。
跑出了一两步，忽然又停下来，回过头嘱咐道：“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哦。”
雨声似乎更大了。
冷静咬了咬嘴唇，向酒店借了一把伞，匆匆跑向门外。
果然，他正要跨上机车，看到她一愣：“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去，外头冷。”
她平复了一下气息，将雨伞塞进他手里。
他拿着伞柄，忽然笑得像傻子一样：“就知道你担心我。”
“笨蛋。”她瞪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你今天就打车回家吧。”
“切，就这点量，我在美国……”
“我才不管你在美国什么德行，现在是在天朝，就要守天朝的规矩。好了好了，赶紧进去吧，别着凉了。”说着她一边指挥司机师傅靠近，一边将他塞进了副驾驶。
临了，王太子还不忘摇下车窗，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她。
奇了怪了，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粘人？
不对，仔细一想，最近这段时间，他都挺粘人的……
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投票大战，会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收场。
尚华集团旗下三十五家分公司，总部加分部共计两万三千五百八十一人，投票结果：20013比2727，其中弃票者841人。
技术部制作的投票页上，左边是欧阳慧的“南国”系列，以红豆寄托情思，以蜡染点缀哀愁，七双唐制卷云高幔鞋，七色七制，型随意转，好似那七彩祥云踏歌而来。如梦如幻，如露如电，让人仿佛穿越时空，回到那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盛唐。
右边，则是梁梦最爱的红。红色高跟鞋，七种高度，七种形态，由纯真至妩媚，由俏皮至顽劣，仿佛是一个小女孩经历种种坎坷，最终成长为成熟女人的故事，所以她命名这个系列为——痛。
截然相反的两种风格，像海水与火焰般难以交融，却又在各自的领域里完成了几乎巅峰的创作。照理说，各花入各眼，应该会出现几乎平局的结果。甚至在看完两组设计图后，冷静都已经做好了重新发起投票的准备。
然而事实摆在面前，那个相差了一个数位的比分刺痛了所有人的双眼，到底发生了什么，欧阳慧竟然输了，而且输得这般难看。
“不，这不可能，一定有问题！”
说这话的人不是欧阳慧，也不是王太子，更不是冷静，出乎人意料地，竟然是梁梦。
那双勾勒着长长的暗红色眼线的眼角微微上翘，冷声质问技术部长：“你确定，没有人在暗箱操作？就算我的作品比她的确实强太多，也不该差这么多！”
技术部长擦着冷汗，怯生生地应道：“这不可能的，有问题我们早就发现了。何况投票程序是我们团队一起做的，代码也不复杂，没有人能在这里头做手脚的。”
冷静望着脸色像锅底一样难看的欧阳慧，心里窜过无数安慰的台词，却发现自己一句都说不出来。此时无论说什么，都好像在落井下石。
反倒是王太子表现得异常淡定，他低头在欧阳慧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欧阳慧听后，脸色好转了一些，忽然拿起自己的东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欧阳老师！”冷静赶紧追出去，却被王太子抓住了手腕。他默默地向她摇了摇头，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回冷静却没有给他面子，她狠狠地甩开他的手跑了出去。
见状，牛董事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故意将锅盖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王太子的肩上：“太子，不用太伤心，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呀，输着输着，也就习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边的马董事见王太子脸色不豫，更是不忘坚持唱他的大白脸：“哎呀，你干嘛这样逼他，太子把欧阳老师找来，和我们请来梁梦老师的心情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尚华好嘛！现在的结果，无非是说明了谁的风格更受大家的欢迎嘛，艺术又不分贵贱。”
转过脸，他拍拍王太子的背，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辈语气：“太子啊，你牛叔叔就是嘴快，其实我们和你爸爸一样，都是为了你，为了尚华好。你呀，别往心里去，这日后呢，就跟梁老师好好合作，咱们共同努力，一起让尚华更上一层楼，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了。”
含笑吸收了这一下下的“敲打”，王太子此番可谓是谦逊有加：“不然，也对不起各位叔叔费的这番苦心。”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呀……”马董事摸了摸他的头，笑得那叫一个和蔼可亲。
“梁小姐，恭喜。”他伸出手掌，真诚的姿态无懈可击，“欢迎你加入尚华的团队，非常期待与您的合作。”
梁梦望着他，就像深山里的猎人盯住了自己的猎物，最后她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
“合作愉快。”她笑。
“合作愉快。”他也回以更真挚的微笑，即使仔细观察的话，这笑其实从未进到眼底。
欧阳慧步履不停，走出会议室后，径直便奔向电梯。
电梯里有几位其他科室的员工，一见她进来，立刻如小鸡啄米般纷纷低下头，心里拼命默念：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欧阳慧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却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进去。
电梯门徐徐关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在最后一刻，冷静将手掌插进了电梯的门缝，门开了，她喘着粗气，站到了欧阳慧的身边。
不足五平米的狭小空间里，空气一度凝滞。谁也不敢打破这种平静，只想赶快到达自己要去的楼层，远离这两位是非人物。
冷静却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她指尖一点，将所有楼层键都按灭了。
欧阳慧皱眉：“你干什么？”
“请稍等。” 冷静微微颔首，“业务一部的周晓涛，对吧？”
缩在墙角正在假装隐形侠的周晓涛一愣，惶恐之中又带了点受宠若惊：“冷、冷秘书，您记得我？”
“17年春季校招，你以实习生的身份成为业务一部业务助理，因善于做PPT和能说会道，破格在两个月提前转正。之后一直留在营业一部负责代理商渠道开发，平均业绩排名在十五位左右……”
周晓涛越听越害怕，这到底是人还是机器人？
“尚华集团每一位员工的档案，都在这里。”她指指自己的脑袋，转身冷冷地望着他，“所以你们的一点点微小的正确与谬误，我都会牢牢地记下来。如果不想让我记得你们一辈子的话，告诉我，刚刚的投票，你投给了谁？”
“我……”他看了一眼另外几个员工，试图用眼神求救。可对方比他还怕，各个恨不得把眼睛丢到天花板上，最好是原地消失。
见状，他暗暗咒骂了一声没义气，忽然灵光一闪，大喊：“我弃票了！”
冷静挑眉，明显不愿意买这笔账：“哦？为什么？”
“我……觉得两个都很好，实在难以抉择，所以就弃票了。”
“哦，那另外几位呢，也都弃票了？”
几人对视一眼，均都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