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虽深,却不过只是没过大鼋的脚趾,它身躯庞大如山,此刻缩成了一团,看起来好不滑稽。但忽然,它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危险,猛然间四肢伸了出来,可它的脑袋刚要伸出,鼻尖就碰到了昨晚江游儿给弄破的水缸底子,顿时戳中它的鼻子,他吃痛又缩回去,急得用前爪去扒开缸,却怎么也弄不开,令他终究动弹不得。
而这时,江游儿从大鼋面前的水里冒了出来,他身上的泥土被水冲刷,终于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此刻他身上不着片缕,却看到他身上通红,就像烧红的铁一般。而他的右胸口处则真如烧红了一般,拳头大小的地方覆盖着五片鳞片,看起来就和烧焦的疤痕一样,狰狞可怖。
而更可怕的是他此刻双眼,本来漆黑的眸子现在已经成了两颗冰冷的竖瞳,他站在大鼋身旁,像是看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大鼋瞪得双眼看着江游儿,它不明白,明明就是这样一个渺小的人类,为什么就能让它感觉到了发自灵魂的恐惧。上一次它刚出来时本想大干一场,就是被这个人类给伤了元气,昨夜他和那个老头把自己锁住,现在又来,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然而一切由不得大鼋作何感想,因为江游儿已经失去了意识,他只是凭着本能,猛地扑在了大鼋的前腿上,整个人就像只水蛭一般附着上去,一口尖牙忽然咬下,李靖用长槊都破不开的鳞片被他像馒头一样咬开,随即就死死的咬住,贪婪地吸血。
而大鼋已被江游儿咬住竟然再生不出反抗之力,只觉得自己越来越虚弱。
而此时,江游儿只感觉周身上下从内到外就像是要剥离一样,似乎每根骨头都要被拆开捏碎,每一块血肉都要被融化熬干,每一寸皮肤都要被碎成扬灰。痛苦从肉体到灵魂。他拼命的吮吸,只有这样才能往体内输送丝丝清凉。
这时候,支庭芳赶来,却看到光着屁股的江游儿抱着大鼋的大腿,登时看不下去,捂着眼朝他道:“小淫贼,你不要脸!”
周遭的役丁围了过来,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江游儿,均是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妖怪,是要怪!”
众人纷纷惊呼,支庭芳也顾不得许多,急忙睁眼看去,只见江游儿的双手开始蔓延出细密的鳞片,随即指尖生出又长又尖的爪子,而鳞片还在像手臂覆盖。支庭芳不敢置信,忽然想到一个传说,急忙喊道:“小贼,你不能和大鼋妖血,快住口,小心兽化为妖!”
可此时的江游儿哪里能听到,他已经无法克制自己吮吸的欲望,周遭的一切都已经幻灭成空,他仿佛有回到了当年被妖蟒吞入腹中的时候,只有不断撕咬吞噬他才能生存,那种感觉仿佛已经渗入他的灵魂,一如此刻,无可阻挡。
宇文恺拨开人群赶了过来,一看到此时变化,他不禁问向一旁的支庭芳:“师侄女,到底怎么回事,江游儿小兄弟怎么会变成这样!”、
此言一出,周遭的役丁却沸腾了起来,他们都是附近的村名,江游儿在这一片都有名声,大家都熟知。
“我就说了,那娃子敢占着关老爷的庙,原来是个妖怪!”
“可不是嘛,那天我可见了,腊月里那娃子就在水里摸鱼,根本就不像人!”
“一准儿,就说跟在他身边的几个娃子,我看也不是什么善类!”
“就是,要说平日里他总是给咱们送鱼,我看就是假好心,只怕是存着害我们的心思。”
“那可咋办,我可是吃了他送的鱼的!”
“我们也吃过!”
……
一时间七嘴八舌,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几乎已经给此事定了案。
支庭芳听着不乐意了,她向来嫉恶如仇,见不得这些落井下石的村民,吃了人家的好处却不记好,真是不识好歹。可此刻江游儿这般诡谲的变化,实在让人无力反驳。
宇文恺也知道自己只是点出江游儿的名字犯了大错,他急忙道:“大家不要议论!”
可就在此时,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在了大鼋身旁的水面,他双脚就悬在水面,负手而立,仙风道骨的姿态宛若谪仙,众人看到纷纷喊道:“神仙,老神仙!”
支庭芳却喜道:“爷爷!”
支南仲皱眉看着正发生变化的江游儿,随即叹息一声道:“时也命也,看来你注定要是我支南仲的衣钵传人了!”
江游儿身上的鳞片还是只是犹如刺青一般浮现在皮肤上,并没有长出实质,却已经快要长满他整条手臂。而大鼋被他咬着的地方,已经开始下陷了一些,这样的变化也令支南仲啧啧称奇。
支南仲不再迟疑,不把抓住江游儿的脚踝,猛地一拽就将他从大鼋身上扯开,随即倒提着江游儿。
江游儿顿时本能反抗,他另一只脚踢向支南仲,支南仲却只是将提着他的手臂一挥,便已经躲开,随即笑骂道:“好小子倒是活蹦乱跳的,好得很,好得很呐!”
说着他身形一闪,便已经带着江游儿凭空消失。
支庭芳一看,不由暗道不好,赶紧追了上去。
宇文恺赶紧吆喝道:“都别议论了,赶紧继续,今天一定要将水引到洛水……”
然而村民们却愁云密布,弥漫着浓浓的恐惧。
奔流不息的洛水畔,忽然两个身影凭空而现,正是支南仲和已经被捆住的江游儿,而捆住他的正是他那根龙筋发带。
此刻江游儿浑浑噩噩,支南仲倒提着他在冰冷的洛水中来回涮,约莫半个时辰才将他的体温降下来,随即一把将他丢在地上。
支南仲甩了甩手道:“烫死老子了,好你小子,真有种,那大鼋的血你也敢喝,就不怕撑死!”
江游儿意识渐渐清醒,他感觉浑身痛疼,好像体内有气,涨的他喘不过气来,他睁开眼,视线渐渐清晰,看到支南仲,不禁生出提防,眼神抗拒。
支南仲却道:“不必慌张,庭芳那丫头不在,这个疯丫头,平日我太惯着她,待日后过门了你好好治她也不迟!”
江游儿一听艰难地扯起嘴角道:“前辈别开玩笑了,我哪里……”
支南仲不满道:“你小子少废话,现在你大难临头,非死即伤,吞了大鼋血几近妖化,你看看你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