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墨旭面无表情,只是盯着她的脸,手指一点点的帮她将眼泪擦干。
他的神情很专注,就像是再做一件极为庄重的事情一样。
她的手附在他的手上,没有让他拿开。
“我知道,你不愿意看见我落泪,对不对?”
他从前把她放在心尖上宠的人,稍稍有一点不开心,他都能察觉,然后想方设法的哄她。
这里的女人地位多数轻贱,可是她却真的是他掌中宝。
“你最喜欢看我笑了,你说我笑起来最最好看了。”
她笑眯眯的看着他,眼睛弯起来,像月牙一样漂亮。
连墨旭静静的看着她,漆黑的眼珠里泛着珠光,但薄唇抿的像是一条直线,并没有开口。
从见到他开始,已经好几天了。
许丞暖从来没有见他开口,无论什么场景,什么情况,他都不曾说出一个字。
许丞暖笑忽然抬起脚,湿淋淋的脚丫子就放在了他的身上。
现成的抹布不用,就着他身上的衣服将脚丫子上的水给蹭干。
他低头看了一眼,白嫩嫩的脚丫子与黑色的长衫形成极大的反差。
“从前,王爷也是这样给我擦脚的。好好的绸缎內衫生生成了擦脚布。”
“虽然可惜,不过那绸缎倒是比棉布擦脚舒服多了。”
许丞暖笑眯眯的看着他,然后把脚放下来,忽然站起来朝着他扑过去。
脚盆‘哐当’一声,掀翻在地上,水流了一地。
“王爷,我亲你一下好不好?”
她压在他的胸口,眼睛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珠,笑意吟吟。
即便他没有什么反应,可是仅仅是看这张脸,她就好高兴。
“你不出声,我就当你同意了。”
她的脸庞,在烛光的映衬下越发娇艳。
她缓缓的朝着他靠近,如殷桃一样的红唇落在他的薄唇上。
温热的唇,温暖了彼此。
即便他热情如火,可是他却依旧像木头一样。
许丞暖微微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在强求,从他身上滑落,搂住他的腰身。
“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赶路,因为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了。”
这么一说,许丞暖忽然想起他的脚还湿淋淋的。
她连忙坐起来,本想帮他擦脚,却发现他的脚已经在衣服上蹭干了。
竟然学她的主意,看来他的心里也不是全无反应。
等她回过身的时候,连墨旭已经躺好了。
他的胳膊伸的长长的,分明就是做好了给她当枕头的准备。
许丞暖笑的更欢了,倒在他身上,还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这是你的奖励。”
连墨旭看了她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
时间到了,该睡觉了。
翌日,许丞暖一早就起了。
在客栈里用过早饭,就安排苏木和桃花赶路。
连墨旭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就算是不见碧春,他也没有任何的不舍。
此时的他,无牵无挂,好像什么人都可以把他带走。
所以,许丞暖把他看的很紧。
时时刻刻都牵着他的手,生怕他被人悄无声息的带走。
虽然许丞暖就像是看小孩一样守着他,但连墨旭依旧没有任何意见。
这一次,是真的要回京了。
……
栖梧宫
太后在床上躺着,吃下落胎药,经过一天一夜的阵痛,孩子已经落了下来。
此时已经初成 ,人形,可以清晰的看到是一个女婴。
太后一眼也没看,便让人带了出去,交代人带出宫寻一个僻静的地方给葬了。
心梅要伺候太后,便寻了一个心腹去办这件事。
那小太监将胎儿包好,走出宫门后,直接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巷子里站着一个人,正是连应承。
小太监在他面前跪下,恭敬的说道:“王爷,小主子带出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妆盒,连应承认得,那是太后的陪嫁之物。
连应承接过锦盒的时候,手都在抖。
他将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块小小的锦被。
而被子下,便是那个打落的女婴。
锦被上满是血污,只能隐约看到一团如小猫一样的血肉。
连应承红了眼眶,一股悲泣在心中腾然四散。
这是……他的女儿。
连应承将锦盒重新收好,紧紧的抱在怀里。
“太后…怎么说?”
闻言,那小太监连忙回道:“太后吩咐奴才将小主子安葬了,在寻一块墓碑上面刻上小主子的名字。”
连应承问了一句:“什么名字?”
“王爷,太后曾经取过两个名字。若是男孩就叫墨染,女孩叫墨苒。”
“墨染…墨苒…”
连应承将这两个名字念了一遍,果然是个好名字。
苒起朝晨,莫染江山。
太后的心思,果然很美好。
如若不是那层身份,她应该也想过和他一起周游天下,不在被尘埃俗世所羁绊。
可如今,一切的一切,全都被连墨锦毁的彻底。
太后曾经费尽心思的保护这个孩子,可是现在却不得已又将她落下。
他的女儿墨苒,就这么被连墨锦扼杀了。
连墨锦,就是杀人凶手。
“你回去就说办好了,剩下的交给本王。”
连应承忍住内心的悲愤,故作平静的吩咐着。
他抱着他的女儿,转身离开小巷。
他的女儿,自己会安葬。
小太监办完了事,便回了宫。
他前一脚跨进宫门,后脚就被太后传召。
此时的寝殿虽然已经处理过了,但是毕竟生产过,即便隔着屏风和帘子,也依旧闻得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小太监跪在门口,低伏着头,等着太后问话。
“可将孩子交给淮南王了?”
太后的声音很虚弱,张神医虽然医术很好,但女子落胎本就是伤身的大事,她又不复年轻,自然损伤极大。
小太监立刻回道:“淮南王亲自将小主子接走了,奴才也已经按照吩咐将小主子的两个名字说给王爷听了。”
“王爷说,要亲自安葬小主子。”
声音落下之后,太后久久没有回应,心梅便让小太监下去了。
她手上端着一碗药,缓缓走到太后床边蹲下。
“太后,这是张神医熬制的药,落胎伤身,这药物是温补的。”
太后一脸惨白,靠在榻上,气息十分虚弱。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心梅。
那眼眶中,隐隐闪现泪光。
“本宫…这么做,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闻言,心梅一滞,咬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到底,连应承其实也无辜。
他只不过是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罢了。
然而,她对他做的……件件都是挖心之痛。
“太后,您做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之前为了保住小主子,您也吃了不少的苦,这一点张神医都看不下去了,现在愁眉苦脸的,不知道该怎么和郡主交差呢。”
心梅说的确实是事实,落下这个胎儿,太后也是伤心的。
之前费了多少工夫保她,现在就有伤多狠的心。
“太后,王爷马上要回京了,这是好事。您得保重身体,让王爷看到了,也安心一些。”
心梅不想让太后在想这些让她难受的事,便主动转移了话题。
虽然小主子没了,但太后还有永安王。
永安王死而复生,又和郡主感情恩爱,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心梅将药一点点的喂给太后喝,小心伺候。
虽然药苦,但太后还是强撑着喝下了。
心梅说的对,她还有连墨旭这个儿子,她不能倒下。
江南,她是去不成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回首已是花白人。
连应承安葬了自己的女儿,并没有着急入宫找连墨锦算账。
他知道,来日方长这四个字,也知道,报仇并不急于一时。
他和太后皆被他算计,玩弄于股掌之中,他心计城府非同一般,他绝不可妄动。
他要保护太后,保护即将回京的连墨旭。
只有这样,才算对的起太后。
自从上一次在栖梧宫动手打了连墨锦之后,连应承一直借口躲在府里。
每日灌酒喝的醉醺醺的,下人也不好劝说。
他将将在书房安稳的坐下,王府里就来了人。
连墨锦身边的心腹,高成喜亲自来了。
下人将高成喜带到了连应承面前,屋子里满是酒气,让高成喜直皱眉头。
见他来了,连应承理都不理。
他拿着酒壶,坐在台阶上自顾自的喝着。
他满心愤怒之气,若是不借酒灭火,他甚至要提剑杀进宫里。
“王爷,您怎么喝这么多酒,当心身子啊。”
这一声落下,犹如一滴水滴入大海之中,毫无任何声响,也不能激起半分涟漪。
见连墨锦依旧只喝自己的酒,高成喜无奈之下,只能说道:“王爷,皇上要召见您。”
连应承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轻笑,继而又喝了一大口酒。
“本王就是个闲人,皇上召见本王有什么事?”
高成喜道:“王爷去了就知道了。”
连应承往后一倒,冷笑道:“本王病了,哪里都去不了,公公回吧。”
“王爷,马车就在门外等着您呢。”
高成喜态度不卑不亢的说道:“皇上恩准王爷马车直到殿前,王爷不会受累的。”
“本王说不去就不去!”
连应承忽然坐了起来,将手里的酒壶狠狠砸向高成喜。
‘哐当’一声,彻响整个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