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赶路太慢,于是连墨旭就命苏木租了一个画舫小船,从月牙州划船过去。
已是中午的时辰了,画舫上也有煮饭用的锅灶,许丞暖决定就不下船去找吃的,就在这船上煮粥吃。
“苏木,考验你功夫的时候到了,你能不能在这河里插条鱼啊?”
苏木笑笑,当即说道:“小暖只说要多大的就好,我一定能抓到!”
“当然是越大越好,你抓鱼上来,我来做鱼粥。”
在河里游船,有新鲜的鱼,自然要做一道味道鲜美的生滚鱼片粥了,画舫上还有饼子呢,配着吃正好。
连墨旭站在船尾,背影十分修长,墨色的长衫被风吹动了衣角,飘飞在身后。
他的目光一直在河岸两边,御河道扩宽,修建大坝,一是为了东巡,二是为了让锦州两岸的百姓更加有安全保证一些。
锦州除了一座山路通往禹城,在往上通往京城之外,全都是环水地区,虽然繁荣昌盛,但一次比一次严重的水灾也让人心惊。
前年一次的大暴雨,差点淹没了半个锦州城。所以从去年开始,朝廷就有计划东巡并且加宽河道修建大坝。
但是从去年到今年,朝廷拨了三次银子,总数高达三百万两白银,然而东巡河道毫无进展,并且阻挠重重。
谁都知道锦州城是瑞王和端王的钱袋子,锦州的官船里两个王爷捞了多少银子且不说,就是这修建御河道的银子他们只怕也吞了一大半,而锦州的可怜百姓却什么都得不到,还要被扣上一顶暴民的帽子。
从一踏上这船上,连墨旭的脸色就很沉重。
即便两个皇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皇上还是派他秘密查询,而且连设几个圈套。
连墨旭心里的那团疙瘩越来越大,对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更是不满。
人人都道他是得宠的王爷,是天之眷子。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为皇子宠子的他到底有多无奈,多孤愤。
……
许丞暖煮好了稀粥,苏木也叉了一条大鱼上来,并且把鱼给收拾干净了。许丞暖把鱼片剔骨,用盐腌好,在稀粥里加入葱姜蒜之后,将生鱼片丢进去。
薄薄的鱼片在滚烫的粥里烫一下就熟了,卷成了卷浮在上面。肉酱加入香油闷上一会,还有画舫上的饼子,简单的午餐就做好了。
“公子,吃午饭了。”
许丞暖看着几乎没动过脚步的连墨旭轻轻叫了一声,她不敢大声,生怕打扰到了他。
闻声,连墨旭缓缓转过身来,走到画舫里坐下。
“公子尝尝,这鱼是苏木刚刚抓上来的 ,很新鲜的。在粥里只滚了一下就熟了,嫩的很呢。”
许丞暖帮他盛了一碗粥放在连墨旭面前,一脸期待。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许丞暖,他的怒气就消了一半。那些恼心的事情在美食面前,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烦闷了。
“公子,有什么事情先吃完了午饭再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吃饭重要的,吃饱了之后心情也会好,心情好的话,处理事情就不会急躁,不会急躁就不容易出错的。”
许丞暖一口气说了好多话,一连串的还很押韵,把连墨旭给逗乐了。
“你在说相声吗?”
许丞暖笑眯眯的给他拿勺子:“那公子心情好点了吗?如果好多了,那就吃点鱼粥吧。”
连墨旭‘恩’了一声,然后接过勺子,一边吃着鱼粥,一边说:“本公子的心情好多了,你很有功,说吧,你想要什么,本公子都可以满足你。”
“我想…”话说到一半,许丞暖突然住嘴了。
她刚才差点就脱口而出的想让王爷帮她报仇,可是就是王爷高兴时的一句承诺,她能提这种要求吗?
功劳太浅,要是提出来,会被王爷怀疑她的真实用意的吧?
她突然没声了,连墨旭好奇的看向她:“怎么不说了?是不是暂时想不到想要什么东西啊?”
许丞暖连忙接口:“是啊,公子的恩典太突然了,我都有些懵了。”
“那等你想好了在开口,本公子的恩典可不是轻易就能得到的。”
连墨旭一脸傲气,眉眼里都是傲娇的神色。他是真的没说假话,许丞暖可以作证,从她伺候他饮食以来,这是第一次得到他非常正式的夸奖。
一切的转机都是从出了王府开始的,大概他身边也只有她这一个厨娘,没有其他人代替,所以王爷大发善心对她格外优待了吧。
许丞暖给渡船的渔夫撑了一大碗热乎乎的鱼粥,还拿了两个饼子,虽然现在还不没到冷的时候,但是深秋的时候,河面上的秋风也是很凉的,喝口粥,也能暖暖身子。
一个时辰之后,终于到了绥远码头。
远远的看过去,绥远码头一片漆黑,码头上也停了官船,但是相比月牙州这边就清冷许多了。
码头旁边有工人在干活,大都是光着膀子,大裤子挽起到大腿上,在水里不知道在捞什么。
而且还有女人和孩子,坐在岸边,大半个身子都没进了水里,其中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哭的都没力气了。
苏木走到渔夫身边,给了他二两银子:“船家,这里不是在修建御河道吗?这是怎么回事啊?”
“造孽啊!”渔夫叹了一口气,指着码头远处的一片沙洲地,道:“这里原本是一片养鱼的鱼塘,真正的绥远码头在那儿呢,朝廷要修建御河道,官府就把鱼塘给挖了,沙洲上居住的村民也给撵走了,他们可都是靠着这片水吃饭的呢。”
苏木又问:“官府一两银子都没给吗?”
“给什么银子啊,官兵直接提着刀来赶的。死的死,伤的伤,不知道多少无辜的人遭了秧。这河里这段时间都淹死了不知道多少女人小孩了。”
“可怜呐,男人被砍死了,孤儿寡母的活不下去,没房子没粮食,只有跳河这一条路走了。”
许丞暖站在连墨旭的身后,听到这渔夫的话,脸色一片苍白。
这地方官府跟山头上的土匪有什么区别,杀人掠地,无恶不作。
“难道就没有人管吗?就让她们这么死了吗?”
她忍不住问出了口,这种事情实在太残忍,她有些接受不了。
“谁管呐,听说朝廷上要来人巡查,这几天绥远码头和南迁码头都不让人从河岸上过来,可怜的人也不能出去。南迁那个码头更多呢,光是昨天一天就打捞了大大小小的二十具尸体。那些人看着她们跳,死了就捞上来。”
“这还是人吗?这不是硬生生的逼着她们去死吗?锦州的知府怎么一点良知都没有?”
许丞暖气的脸色涨红,尽管知道地方知府会黑暗,可是没有想到锦州这个地方还有这么丧心病狂的知府。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连墨旭,他从渔夫开口的时候就一直没有说话,而且站在他身边她能很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那种压抑的怒气。
她只是稍微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连墨旭的整张脸紧绷着,眼神深沉,目光凌厉。
早上他还在说盛世繁华,可是下午就让他看到了最为惨痛的人间悲剧。本以为破庙里的乞丐已经是的打击,可是这码头上的惨剧更加刺痛人心。
锦州的知府,还有瑞王和端王,他们的心应该是石头做的吧。
“噗通’一声,原本还坐在码头上痛哭的女子忽然和孩子跳进了河里,
“有人跳河了!”许丞暖惊的大声呼叫,而旁边的工人依旧忙碌自己的,连看都不看一眼。
就好像掉进去的不是人,而是一块石头。
不用连墨旭吩咐,苏木立刻从船上跳了下去,朝着那女人游过去,连墨旭命令渔夫朝着那边划过去。
岸边的那些人,就那么看着他们来救人,冷血到了极点。
很快,女人和孩子全都被救了船上,因为施救及时,所以女人和孩子都只是被呛了几口水而已。
反应过来被人救了之后,女人抱着孩子坐在船上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而那些观看的人突然朝船只走来,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痛恨。
许丞暖被那些人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公子,他们…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们?”
“没事,不要担心。”连墨旭把许丞暖护在身后,继而看向渔夫:“走!”
渔夫立刻划船原路返回,突然那些人看到船只要走,一个个的脚步越发的快了,纷纷跳进水里来追他们。
苏木站在船尾,将长剑抽了出来,紧紧的握在手上,他的目光盯着那些在河里游泳,拼命要追上过来的人,随时准备出手。
许丞暖的心紧张的砰砰乱跳,这是怎么回事,只是救了一个女人和孩子而已,他们为什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船只越行越快,而河水也越老越深,所以那些人停了下来,追不上了,也不敢再追了。
许丞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些人是疯了吗?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低头就看见坐在船上的女人,这会她也没再哭了,抱着孩子坐在甲板上动的瑟瑟发抖。
许丞暖连忙帮忙把孩子抱进画舫里,毕竟有遮挡物,可以挡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