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你说的这些本督司都知道,那几个部落的族长确实不应该趁人之危,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肆意妄为,恶意诬陷,视大萧律吏如无物,难道你就真的不怕朝廷怪罪吗?”宋钰刚刚那一番“慷慨陈词”,竟险些把万俟弘绪给绕进去,幸亏他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经验丰富,及时把话给拐了回来,否则,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呢。
“害怕,当然害怕,但我并不后悔,别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如果还不反击,那我还是个男人吗,还配做斡勒部的族长吗?倘若朝廷真的降下罪责,我便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全都说出去,为那些因保护家园而身死的斡勒部将士们,讨回应有的公道。”
宋钰这话说的很明白,如果朝廷真的因为海东青的事情而怪罪自己的话,那他也不可能善罢甘休,束手就擒,一定会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抖落出去,他斡勒部没有好日子过,那述律部,纥石烈部也别想消停,大不了一拍两散,鱼死网破。
萧国朝廷希望索伦族是“分而不乱”,部落与部落之间小打小闹可以,但大规模的战争还是要避免的,生灵涂炭终归不是好事儿。另外,忽汗州内也有很多萧国的百姓,万一索伦人杀红了眼,殃及到萧国的百姓就不好了,于是,朝廷对历任兵马督司都下过密旨,既不能让索伦人团结,也不能让他们出现大规模地厮杀。
倘若宋钰真的把两部联军攻打斡勒部的事情上报给朝廷,那万俟弘绪肯定也会被降罪,轻则会被皇帝训斥,罚俸,重则有可能被直接罢官。
万俟弘绪可是“老油条”,个中利害得失很快就可以权衡出来,心中也不由得一沉,不过,万俟弘绪毕竟身居高位多年,就算心中再怎么感觉不妙,面上也得绷住,于是,他便故意把脸一沉,语气微冷地说道:“斡勒盈哥,听你话中的意思,是在为两部联军攻打斡勒部的事情,而责怪本督司吗?怪本督司没有出手相助?”
“再下没有责怪督司大人的意思,就只是想讨回公道,斡勒部有错,朝廷可以追究,那其他部落有罪,朝廷就可以置若罔闻了吗?这是不是有些太厚此薄彼了?”宋钰虽然嘴上说的是“朝廷”,但眼睛却一直盯着不远处的万俟弘绪,其用意之明显,怕是没有谁能看不出来吧?
宋钰在这一刻所散发出来的气场,竟让见惯了大场面的万俟弘绪都背脊发凉,一阵阵不安袭上心头,沉吟了半饷之后,万俟弘绪终是败下阵来,不禁放软了语气说道:“斡勒盈哥,你的委屈本督司知道,两部联军攻打斡勒部的事情,不是本督司不想出手相助,只是恰巧当时本督司回京述职,待我回来的时候,战事都已经结束了。本督司也知道是温敦,穆延二部的不对,便也没有对你责怪什么,也没有让你把两部的土地交出来,这些也都可以视作补偿,所以,你这心里也不要再觉得委屈了。”
回京述职?这样的托辞糊弄别人还成,想糊弄他宋钰难一些吧,三年前,暗卫早就把万俟弘绪的行踪给查的一清二楚了,他当时确实不在永兴府,而是跑到凉州去私会老情人了,就算知道了战事的发生,他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直到战事结束的一个月后,人家才从凉州晃悠回来。正是因为这渎职之责,才使得万俟弘绪没有找宋钰的麻烦,补偿一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不过,宋钰毕竟是干大事情的人,就算知道万俟弘绪在撒谎,也不可能揭穿他,反而就着他这话茬儿继续往下说道:“督司大人误会了,您的“大恩大德”,盈哥没齿难忘,倘若不是督司大人向朝廷极力举荐,这忽汗州节度使的职位也落不到我斡勒盈哥的头上,所以,就算别人能害我,督司大人也绝对不会害我的,您说是这样吗?”
宋钰这番话寓意明显,既然官职是万俟弘绪举荐的,那一旦自己出了什么错,朝廷也会向他追责,如此一来,他们两个就成了一根绳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都脱离不开谁。
“啊,是,这,这是自然啊,本督司一直很看好你,又怎么可能想要过来害你呢。”万俟弘绪也听出来宋钰话中的威胁之意,可他却又没有办法改变什么,只得讪讪地搭了两句话,便做了事。
见万俟弘绪被自己逼的脸色涨红,宋钰心里虽然高兴不已,却也懂得什么叫做“见好就收”,于是,他便主动转回到最开始的那个话题上,“督司大人,盈哥虽然是由您一力提拔,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海东青的事确实是我在背后动的手脚,还请督司大人责罚。”
此话一出,万俟弘绪恨不得给宋钰一巴掌,这小子是故意的吧,他刚刚说了那么多的废话,拼了命地把他们俩往一条绳子上栓,不就是想要为自己脱罪吗,现在却又来这一套,当真是虚伪至极。
不过,就算心里再怎么生气,万俟弘绪也不可能真的去治宋钰的罪,“这次的事情,纥石烈良宇身上也有错,若非他心术不正,你也不会这般鲁莽行事,罢了,罢了,此事就这样算了吧,本督司不会上报于朝廷的。”
“多谢督司大人,多谢督司大人。”宋钰对着万俟弘绪装模作样地说道。
“斡勒盈哥,这次的事情本督司可以不上报朝廷,不过,你也要给我收敛一些,纥石烈良宇已经决定把族长之位,让给他的儿子纥石烈喆浩,所以,从今日起,你们两个部落之间的恩恩怨怨就都一笔勾销了,倘若以后你再敢找纥石烈部的麻烦,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了。”通过今日的交谈,万俟弘绪对宋钰的心思有所了解,看来这小子应该就是咽不下之前的那口气,现在气已经出了,他应该就能消停下来了,以后,只要自己再多加鞭策,想来这小子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督司大人请放心,以后只要纥石烈部不主动上门来挑衅,我绝对不会再与之发生任何冲突。”见万俟弘绪想要息事宁人,宋钰马上拍着胸脯对其做出了保证。
“好,这可是你说的,若是敢有所违背,本督司必然不会轻饶了你。”
把话都说明白了,宋钰也不想多做停留,直接向万俟弘绪开口请辞,这次的“约谈”,万俟弘绪并没有讨得什么便宜,便也懒得多看宋钰一眼,想都没想就把他给放走了。
宋钰离开之后,万俟弘绪便拿着他之前呈上来的书信反复察看,最终确定这就是述律景与纥石烈良宇的笔迹。这斡勒盈的手段确实不一般啊,竟然能从两部的族长手里,把这么重要的证据给弄出来,看来以后自己还真是得多注意他几分,别真着了这小子的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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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返程的马车上,宋钰将自己与万俟弘绪之间的谈话,对着徐景逸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徐景逸也是实在人,一听说宋钰答应了万俟弘绪的要求,不再与纥石烈部为敌,他整个人一下子就不好了,焦急地问道:“公子,您真的要按照与万俟弘绪约定的那样,与纥石烈部握手言和吗?我们费了那么多的心思,花了大把的银子,难道就都要付诸于东流了吗?”
“景逸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性子怎么还这般耿直啊,梁国与萧国一年不知要签署多少契约,可哪一张有用呢?还不是说推翻就推翻了。国与国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与人之间了。”宋钰根本就没有把与万俟弘绪之间的约定放在心上,不承想徐景逸居然还当真了,竟然为它而感到忧虑。
“是,公子说的我都明白,可我们如果不依照约定行事的话,难保万俟弘绪不会对我们发难,虽然斡勒部现在的兵力不弱,可也不能与朝廷抗衡,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当真是为难人呐。”徐景逸眉头紧锁,十分苦恼地说道。
“哈哈,景逸无需担心,我答应了万俟弘绪的要求不假,可这也是有前提条件的,那就是纥石烈部不能主动挑衅,若是他们先挑起战事,那就不能怪我宋钰违背约定了吧?”宋钰也不傻,他在一开始就已经给自己留下了余地,这盘棋好不容易下到现在,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
此话一出,徐景逸的神色先是一怔,随即便明白了宋钰话中的含义,紧接着,他就高兴地说道:“公子,我明白了,我明白您的意思了,纥石烈喆浩年少轻狂,冲动易怒,过去有纥石烈良宇拦着还能好点儿,现在没有了父亲的叮嘱,很快就会暴露本性,只要我们略施小计,纥石烈喆浩一准儿会入套,到那时,万俟弘绪就不能抓我们的把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