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赶工期,杨潇潇终于可以上场排版,对于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她格外珍惜,动作快得好似字模上蒙上一层雪白的轻纱,朦朦胧胧的。
王领事心中那一点儿龌龊的心思,终于在暗地里播下种子,他正等着抽枝发芽,开花结果,所以心中异常欢喜。
“杨潇潇的动作可真快!”
“就是!想不到她小小年纪,竟然比经验老道的老工人还要熟练!”
“别人到底是出版署出来的,识字快,一目十行呢……”
周遭的工人瞧见,都忍不住赞叹。
他看见杨潇潇动作迅速,虽然才来印刷作坊不久,上工也才两天,就已经是工人中的佼佼者,不仅没有嫉妒,反而在心里发狠的想:“现在爬的越高,将来跌下来的就越快,你就等着吧,没过多久你就要滚出我的视线。”
在自私的人眼中,只要妨碍到自己的人,就要想方设法的铲除掉。
“潇潇,你工作做得不错,好好努力!以后一定能成才。”王领事走到杨潇潇身边,笑眯眯的赞叹她一句。
“谢谢王领事,我一定会加倍努力的。”杨潇潇好似收到莫大的鼓励,激动又欣喜的点点头,但在寻找字模的时候,澄澈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王领事对她的态度,她早已心知肚明,为何忽然一下大转变?
杨潇潇想到这里,不由得留了一个心眼,担心王领事给自己使绊子,往后应当要多加小心才是。
但她也没有太过怀疑,只想着认认真真做好手底下的事情。
王领事离开杨潇潇身边,继续在作坊里转悠,时不时训斥别人几句。最后走到装订工人那处,工人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放着几本成品书。
他假装随意翻看,找到昨天晚上偷偷替换错别字的页数,错别字还在,他知道万无一失,又将书本放下,还不忘装模作样的说两句:“不错不错,书的整体很舒服,好好加油。”
***
两天后,第一批东野先生的书籍总算装订出一百本。
“不错,现在有一百本新书,我们提前完成一天,各位员工们,好好努力,再接再厉,若是赚了银子,好处少不了你们的!”王领事兴奋的说。
“多亏王领事领导鞭策的好!”不知道是谁,大声喊了一声。
众人嘻嘻哈哈做一团,然后又开始着手手里的工作。
王领事立马安排人,将书送到醉心斋里去,走之前还叮嘱杨潇潇:“好好努力,干得不错!”
“嗯!”杨潇潇激动地点点头。
等松书的工人一离开,王领事也离开印刷作坊,找到早就安排好的人,告诉她错别字的位置,然后让她去醉心斋里闹事。
此时,杨潇潇还不知危险已经悄无声息的逼近,正专心致志的排版,同时还侥幸的想,是不是自己的勤劳努力打动了王领事,所以她不找自己麻烦了。
***
醉心斋里,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年轻姑娘在门口鬼鬼祟祟的瞧一眼,见里面人还不错,就在对面的茶楼里坐下,也就不进去。
她一边喝茶,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见掌柜的吩咐小童将东野先生的新书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拿起一块匾额,在上面写着——东野先生最新流行读本上市。
东野先生的流行读本一向深得男女老少的喜爱,这个匾额一挂出来,立马就吸引人进去看。
南荣允昶和庄庭筠坐在茶楼的雅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随意的瞥着着醉心斋。
“允昶,今日宜修为何没来?”庄庭筠疑惑的问,“已经有好些日子没瞧见他了。”
“宜修也是有官职在身的,哪里天天都有功夫。”南荣允昶冷飕飕的说。
庄庭筠掩着嘴无奈地笑,他气质格外温润,笑起来都像是一块贴身的暖玉:“说得好像你没有官职一样,你不也还司掌出版署?”
“我需要做的事情不多呀,只需要印刷书籍就好了,而且管事先生会负责。”南荣允昶优哉游哉的说。
庄庭筠立马投降:“是是是,你最清闲。”随后又疑惑的问,“我每日盯着这醉心斋,主要是观察市场行情,你日日坐在这是作何?”
“消磨时光。”南荣允昶无所谓的说。
“挥霍!”庄庭筠倒是有几分羡慕,能挥霍得像南荣允昶这样心安理得的人,这世间又能有几个。
“你瞧,这会儿醉心斋的人便多起来了。”庄庭筠指了指醉心斋,招了招手,对小豆子说,“小豆子,你去买一本东野先生的新书来瞧瞧。”
“好嘞!”小豆子连连点头,忙不迭的就下去。
庄庭筠见众人涌进醉心斋,都在抢书,笑着问:“允昶,你说这东野先生是写流行读本的,能不能入选文晏榜?”
“你有何顾虑?”南荣允昶不回答,反问。
庄庭筠指着下巴,微微做出担忧的神情,喃喃道:“主要就是突然变革,不符合常规不是?一来怕百姓接受不了,二来担心文晏阁里的老古董们接受不了。”
“既然如此,你就在观察观察,这都是年底的事情,你又何必着急?现在才年初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南荣允昶站着说话不腰疼,凉凉的说。
“你说的倒也是呀。”庄庭筠笑起来,确实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
穿鹅黄色衣服的姑娘见此时醉心斋人多,连忙付了茶银子,花费好大的劲儿才挤进去,然后她直直的抓起一本最野先生的新书,想也没想就付了银子。
她倒是将戏做得格外足,在门口稍微翻看几页,不停地称赞:“妙哉!妙哉!这世间竟然有这般好看的书!写的真好!真好!”
其他买书,正在犹豫档口的人听见鹅黄色姑娘的称赞,也就不再犹豫,立马就购买新书。
鹅黄色衣裳的姑娘假装看得如痴如醉,直接坐在醉心斋外的台阶上看起来,大概过去半柱香的时间,她突然一下冲进去,指着掌柜的破口大骂:“喂,你这书怎么有这么多错别字?怎么回事?!”
掌柜的一听,疑惑的问:“什么?什么错别字?!”
“我告诉你,你家的书比其他家要柜上一两银子,我以为质量也是超群的,谁知道还比不上别人家呢!”鹅黄色衣服的姑娘怒不可遏的大吼。
此时,好不容易抢到一本书的小豆子听见有人大喊,也都随着众人一样,站在旁一探究竟。
掌柜的见忽然有人上门闹事儿,这会儿正是醉心斋刚刚开张不久的时候,可不能砸了招牌,赔笑着问:“姑娘姑娘,你莫激动,哪儿有错别字?可否指出来?”
“你还有脸说!卖得贵不说,质量还差!真是奸商!”鹅黄色衣服的姑娘连忙翻开书本,一边指一边说,“原本我就瞧见一个错别字,但我想有错出再所难免,也不愿计较,说知道连续看到三处出字,这我便不能忍了!”
掌柜的连忙看了看姑娘指着的地方,上下通读几遍,发现确实是错字,这下子气势上立马矮了一大截,想着能不能私下里了解。
鹅黄色姑娘本意是将事情闹大,她直接说:“你们也翻到第二十页,二十二页,三十页,一读便知。”
众人立马翻找到那几页,果然看见错别字。
小豆子也看了一看,同时推测出原本应该有的字,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其他人瞧见错别字后,都七嘴八舌的抱怨起来:“怎么回事,狗屁不通!都说醉心斋的书质量有保证,没想到是浪得虚名!”
“这书我不要了!不要了!”有人将书放到书架上,转身就走出去。
掌柜的连忙赔笑,想要将客人挽留下来,但那人没听,气冲冲的离开。
鹅黄色衣服的姑娘见一切如自己所料,率先说:“这书不值这个价银子,我不管,我要退货!快!退银子!”
一人挑头,立马就有人跟着起哄,嚷嚷着要退货退银子。
账房正在前台收账,看着一下子砸向自己的书,窘迫又无奈的看着掌柜的,担忧的问:“掌柜的,掌柜的,这可如何是好啊?”
掌柜的也不是不带脑子之人,见此情况,如果自己不退银子,只怕会引起众怒,他连忙说:“各位,各位,稍安勿躁!”
“有错别字,这肯定是我醉心斋的过错!我们绝对不会赖账的!所有人要退书,到账房先生这里来,一分钱都不会少给你们!”
众人听掌柜的一说,情绪稍微被安抚下来,也就不在吵吵嚷嚷的。
掌柜的到底是腹中有经纶之人,连忙又说:“这几个错别字,确实回影响众位的心情,但毕竟东野先生的故事,不会因为这几个错别字而失去色彩,依旧跌宕起伏,感人肺腑!”
“现在,我立马就吩咐下去,重新排版,等新书上来,还请各位多多支持!”
小豆子正捉摸着要不要也把书退了,看见茶楼上,庄庭筠正在朝自己招手,想来也就算了,连忙上去。
在醉心斋中,知道错别字的怒气渐渐弱下去,有些东野先生的铁杆书迷,忽然又说:“算了,几个错别字而已,不退了!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故事了!”
掌柜的一听,连忙说:“众位,有错别字的书,只要你们想退,我醉心斋绝对不赖账!”
这句话倒是很服人性,不过又给日后的麻烦,埋线一颗邪恶的种子。
“醉心斋的掌柜的,果然不错!会做生意!”
“就是,仁义!”
“那好,我们暂时不退了!”
此时,掌柜的总算舒了一口气。
虽然一小部分人没有推书,但是剩下的五十来本书,也就无人问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