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杨潇潇醒来,觉得昨夜之事颇为古怪,但杨母都未说什么,那便是一切正常,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也没有多做追究。
之后的一段时间,整个图书市场依旧很繁荣,但是销量远远比不上从前刚刚兴盛之事。
每日,杨潇潇和仅有的几名工人下工都非常早。
她晚上做账目时,惊觉一件异常严重之事,若是事态在这样发展下去,她不出这一年,将发不起工人的工钱。
这样就意味着,她可能需要裁员。
忽然间,她想起曾经被裁员的苦楚,心中不忍,但也没办法,迫于生计,不得不如此。
白天,她去印刷作坊里逛了一圈,将工人的工作都安排妥当,然后到市场上去。
京都异常大,好在她的印刷作坊离出版署不远,而出版署和醉仙居也不远。
醉仙居是京都最佳风月场所,达官贵人爱去之地,也是京都最顶级的绝佳地段,那一天街上的书铺也相对热闹。
夏日的阳光格外浓烈,照得她睁不开眼,她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只可惜这些美景里她还有些遥远。
“原本我想,再过些日子便能在界面上盘一家店铺,自己印书自己卖书,有一门自己的生意呢。”杨潇潇望了望别人家的书铺,哀声叹了口气。
书铺里倒是有人进去翻书,但她在路口站了一炷香的时间,最后去柜台付款之人竟然一个也没有,这么看来,这家书铺的生意也不太乐观。
她继续往前走,拐个弯儿,到了原本醉心斋的店铺上。
此时,店里的书籍都已经搬空,有工匠已经搭起支架,开始重新设计风格和装修,杨潇潇站在那处仔细瞧了瞧,见里面的还是有书架在,想来还是盘下来开书铺的。
“不知这门脸是被谁盘下来的?”杨潇潇随意拉了一个工匠,撇着眼儿问。
工匠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一脸朴实的笑容:“我们头儿说,是白家的公子。”
“白家的公子?”杨潇潇嘀嘀咕咕的反问。
“对,就是京都有名的望族白家。”工匠又说了一句,听见有人传唤他,便过去忙活了。
杨潇潇轻轻一缕鬓角的碎发,想起在文晏阁时经常能够看见白一寰,想必便是这位白公子了。
“又是一大劲敌。有权有势的少爷开书铺,定然有许多达官贵人来捧场。”杨潇潇些许失落的嘀咕,也不知道自己的小作坊能够在支撑多久。
她失魂落魄的往前走,忽然瞧见不远处的一家小书铺,夹在两家大酒楼中间,门脸只能容纳两人进去,瞧着宛若夹缝中的菜苗。
但不知为何,那书铺外拥挤着不少人。
杨潇潇想,兴许是出现什么爆款的书,心中疑惑。
但仔细观察一番,那些人的神色颇为怪异,双眸中满是兴奋,脸上却又克制,无比端庄的样子。
她正准备过去瞧瞧,身后响起唤自己的声音:“潇潇。”
这声音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正是她青梅竹马的小情郎魏郜,她惊喜的转过头,兴奋不已的喊:“郜哥哥!”
这魏郜离开京都做生意已经有半年之久,平日里又没有书信往来,杨潇潇很是想念他。
倒也不觉得煎熬,她知道自己同他除去心意相通,其他可能不敢奢求,心态摆的极其端正,倒也就不觉得多难过多失落了。
此时魏郜回来,心中欢喜,正准备扑上去,却看见他身边站这儿一个庄严肃穆的中年妇女,头上戴着金钏,双耳悬挂宝玉,脸盘很大,微胖,神情严肃的好似修罗殿的罗刹。
杨潇潇见魏郜的母亲魏夫人就怵得慌,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魏郜轻轻瞥了杨潇潇一眼,然后朝自己母亲示意,笑着引导她:“潇潇,还不见过我母亲。”
杨潇潇反应过来,向前买去一小步,礼貌地道:“潇潇见过魏伯母。”
魏夫人瞧见杨潇潇,还是不甚喜欢,只是微微一点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杨潇潇望向魏郜,又快速瞥了魏夫人一眼,面面相觑。
自从家里没落之后,她家便再也入不了魏家的眼,看见从来都不拿正眼瞧的,最好是魏郜也能同杨潇潇老死不相往来,不能有丝毫关系。
以至于如今的杨潇潇不知道应当和魏家人如何相处。
她做生意时虽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不知为何,在见到在意之人时,总是露出捉襟见肘的胆怯,好似一个需要人呵护的孩子。
魏郜原本想率先打破尴尬,随便说些不痛不痒的闲话,但在他没开口之前,魏夫人出乎意料的先开了口:“你们小辈自己闲聊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说完,魏夫人转身就要走,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小丫头也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
杨潇潇和魏郜连忙说:“母亲慢走。”
“魏伯母慢走。”
等到魏夫人已经走远,杨潇潇才真正喘上一口气,她拍了拍胸口,望着魏郜绽放出笑容来:“吓死我了!”
“有何吓人的?”魏郜无奈又好笑的勾了一下她的鼻子。
“今日你母亲对我倒是客气,没有一顿羞辱。”杨潇潇在魏郜面前,倒是从不掩饰自己。
他是见过她最落魄的人,也见过她心底最柔软的伤痛,最触目惊心的伤疤,既然见过如此之多还能留在身边之人,必然应该好好珍视。
“还是你自己争气。”魏郜温柔的揉了揉杨潇潇的头发,拉起她的手,朝着京都的护城河走去。
“此时酷暑,咱们游船,何种清凉诗意,倒是可以好好聊聊天。”魏郜一边走一边说,“我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看看你了,每次都是匆匆一见,便是匆匆别过。”
“那还不是你做生意太忙?”杨潇潇无奈的说,却也没有怪罪之一,但言语中总禁不住流露些许失落。
魏郜无奈的解释:“我若是不掌握点儿实权,又如何能将你娶入家门?潇潇,现在先委屈一下,我魏郜对天发誓,今生今世,非你不娶。”
“有你这番话,我便心满意足了。”杨潇潇温柔一笑,眼似流光,承载着万千风情。
她便也就在魏郜身边,才能流露出这般女孩子的柔情似水。
没一会儿,两人上了画舫,刚一上去,偏生瞧见南荣允昶等人正在上另一架画舫。
那画舫格外好看,比起魏郜租用的,要美艳许多许多。
小豆子手中撑着一把遮阳皇幔,生怕烈阳落在南荣允昶身上。
他只是微微一偏头,望向杨潇潇和魏郜,那目光好似夹杂着冬日里的霜雪,冷飕飕的朝着杨潇潇飘去。
杨潇潇本没注意到南荣允昶在瞧自己,只觉得周身一阵寒气袭来,还笑着对魏郜说:“这河边确实解暑,我刚刚一上船,便觉得周围凉意扑面而来。”
魏郜点点头:“确实如此。”
两人坐上画舫,一面品酒一面聊天,他们倒不都是风雅之人,便没有叫姑娘在船头弹琴,只是享受舒适的二人时光。
风一吹来,灌入船舱,渔家摇着船桨,便晃晃悠悠,一摇一摆的朝前去了。
南荣允昶坐在另一艘船上,渔家刚刚摇的快了些,他便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小豆子瞧见,立马心领神会,走上前去,凑到渔家的耳朵旁,小声让他紧跟着另一艘游船,千万不能离得太远。
庄庭筠见南荣允昶坐在窗边,微微靠在靠枕上,轻轻摇着手中的骨扇,目光却盯着对面的游船。
从他的角度,真好将聊天的杨潇潇和魏郜看的一清二楚,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是异常古怪。
庄庭筠明白南荣允昶的意思,便也没有多说什么,任由他情网中人,独自愁闷。
但白一寰不知道,咋咋呼呼的盛情邀请:“七王爷,快快快,咱们来对诗如何?”
“不去。”南荣允昶冷飕飕的说。
“来呀,快快快,抚琴!”白一寰兴高采烈的招呼,他就像是长不大的孩童,稚气为脱。
坐在船头的歌女便轻轻抚琴,高山流水,婉转动听。
“七王爷,此时难得不燥热,你倒是同我们玩乐一番呀。”白一寰脆生生的继续叫他。
“你们玩自己的,莫要管我。”
南荣允昶见对面游船上,魏郜轻轻抚了抚杨潇潇的头发,顺便将她吃到嘴角的糕点擦点。
同时,还将指尖上的糕点放入嘴中……
这动作行云流水,好似平日里就是这般。
那杨潇潇,微微羞涩的低下头,虽做娇羞之态,却没有大惊失色,看来两人对此举动早已习以为常。
南荣允昶心中莫名燃上一团火气,说不出的煎熬。
原来,这杨潇潇和魏郜关系已经这般亲密了?虽然一早便知道她有一个青梅竹马,但男方家里不允,想来也是成不了事的。
但此时看来,却也没有他先前想的那般笃定。
想到此处,他不由自主地捏紧拳头,狠狠地拧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