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潇潇缓缓地朝着二楼雅间走去，但每走一步便心疼的难受。
耳边传来不同姑娘的娇笑声，隐约中夹杂着粗重的呼吸声，她觉得每个声音都好似是南荣允昶。
脑海里浮现出南荣允昶英俊完美的脸庞，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在心底最深最深最黑暗的角落，一个连她自己都会忽略的角落，悄无声息的燃起一丝酸楚、嫉妒、难过、愧疚、羞耻等种种情绪。
五味杂陈，纠葛在一起，让她双眸染上丝丝血色，好似刚刚哭过一般悲伤。
等她走到二楼雅间时，向左转角走去，回廊上便会路过南荣允昶坐在的雅间，她不假思索的朝着相反的方向。
正在这时，东野先生的侍女迈着莲步走来：“潇潇姐姐，先生遣我过来请你过去。”
杨潇潇一瞧见小侍女，立马从莫名悲伤的情绪中抽身出来。她微微一笑，跟着侍女到东野先生的雅间。
好在，东野先生的雅间格外偏僻，在角落里，也瞧不见南荣允昶那边的状况。
“潇潇，这几日销量如何？”东野先生开口第一句便是问书的情况。
杨潇潇坐下，兀自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闷尽：“不太好。书库里存了许多书卖不出去，现在已经积压不少库存了。”
最开始时书业异常繁茂，她只管闷头印书，哪里想到还有卖不出的一天。
那时候只担心书不够卖，京都的人都像是疯了一般哄抢。
“唉，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我写的不好了？”东野先生唉声叹气，又喝了一杯酒。
杨潇潇摇摇头，道：“先生，我想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书不好了，而是这个题材和套路已经被读者看倦了。”
她微微咬住嘴唇，犹豫一下，然后从袖中掏出一本卷着卷轴状的书，递给东野先生：“先生，您瞧瞧这个。”
“这本书有何不同？”东野先生接过来，疑惑的反问。
杨潇潇娓娓道来：“我最近这些时日，日日都上街上闲逛，看看谁家的书卖得好，我便瞧见这本书。”
“先前我还以为是什么，看完以后才知道……竟然是……”
杨潇潇不知如何说出口，便敛了嘴，等东野先生自己看。
站在一旁的小侍女也听得仔细，见杨潇潇不开口，好奇的追问：“潇潇姐姐，是什么呀？”
杨潇潇还是没说，小侍女便好奇的凑到东野先生面前，想要看看书，一窥究竟。
此时，东野先生也看到书中的精髓所在，那关于床笫之事露骨的描写，让他一个鹤发须眉，看过世事万千的耄耋老人都面红耳赤。
“什么呀，先生？”小侍女好奇的问，语调里满是天真。
猛地一下，东野先生将书本合上，眼神中满是闪躲，轻轻敲了一下小侍女的脑门，“没你小孩子的事儿，快去给先生去东市买点花生米来。”
将小侍女支走，东野先生这才又将那本流行读本翻出来，这会儿倒是看的起劲，一边看一边问：“这书真的卖得好？”
“嗯，卖得极其好。”杨潇潇点点头，“我在街角站了一会儿，瞧着一天能卖出几十本上百本，比起咱们这些书，销量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你说的没错。”东野先生点点头，同时将食指放在舌头上舔了舔，继续翻页，同时嘀咕，“这同春宫图无异啊……”
“话是没错的……可是，这这这……”杨潇潇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如何能做得这些事情。
想到此处，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唉，小老儿我如何也想不到，我在这儿抓破头想是否是自己书写得不好，竞争对手却已经独辟蹊径，挑了这么个题材来写。”东野先生看的津津有味，同时还老流氓似的笑了一下，啧啧称奇，“你别说，倒是看得我热血沸腾啊……”
杨潇潇瞪了东野先生先生一眼，气鼓鼓的说：“先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东野先生摇头晃脑，无奈的说：“事已至此，我也别无他法，你总不能让我也写这些无异于春宫图的艳俗小说吧？”
“你写了我也不愿意出啊！”杨潇潇顿时就红了脸，想到这书若是写出来，她还得通篇看完，一个字一个字的排版，那才真叫人脸红耳赤。
“你说的倒也是了……”东野先生将书揣到怀里，酒也喝了几分，脑子里混混涨涨，似要睡觉。
正在此时，小侍女回来，手里拿着牛皮纸袋，要将花生米倒到盘子里。
“别别别，拿着回府上吃。”东野先生拉着小侍女的手，转身就要走，“潇潇，我这边回家吃茶去，顺便看看你给我的这本精妙绝伦的新话本。”
杨潇潇听罢，又是不好意思，气鼓鼓的盯着东野先生的背影，没好气的娇嗔：“先生，你若是这样子，只怕会教坏小孩子。”
等人走后，雅间里便只剩下杨潇潇一人，她拧着眉头托着腮，望着舞台中央正在跳舞的艳丽姑娘。
此时静下来，便觉得心中感伤，她隐隐约约瞧见，在轻纱后头，南荣允昶和玲珑姑娘玩的真开心。
这还是她第一次瞧见南荣允昶微醺的模样，他本肤若凝脂，此时酒意上头，面颊上染上一层微微的红色，眼丝如波，果真比玲珑姑娘还要美艳醉人几分。
“我……”杨潇潇扶着心口，叹了口气，“我这是难受个什么劲儿，真是奇了怪了！”
她正准备再喝几杯酒，便回家去躺着。
如今，确实没什么活计可做了。
正在此时，庄庭筠和傅宜修看见杨潇潇，两人便过来同她说话。
“哎哟，杨老板，为何肚子一人在此处喝闷酒啊？”傅宜修主动上前招呼。
杨潇潇一回头，看见二位贵客，吓得连忙坐正以示尊敬，伸手请他们入席：“先前东野先生在，这会儿得了本书，回去看去了。”
“得了本书？何书？让东野先生也这般迫不及待。”庄庭筠一听是书，变来了劲儿，做到杨潇潇对面后，眼巴巴的瞅着她。
杨潇潇羞赧，不好意思开口。
但光光她着一作态，同样得到此物的庄庭筠便猜出八九不离十，含蓄的笑问：“杨老板，可是最新出来的书？销量极佳。”
“是也。莫非庄阁主也知道？”杨潇潇疑惑的问，依旧有些别扭。
“我文晏阁，什么书没看过。这半年新书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我虽不是本本都看，但成果不错的都还是会略窥一二。”庄庭筠笑着道。
傅宜修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不亦乐乎，便也不插嘴，只管自己静静地喝茶。
此时，聊到行业之事，杨潇潇便也抛开姑娘家的羞耻之心，开始正经的谈论起来，语带谦卑的请教：“敢问庄阁主，往后，这类型的艳俗读本，还会继续时兴吗？”
“你是想问，是不是只有印刷艳俗读本，才能赚银子吧？”庄庭筠笑着打趣杨潇潇。
杨潇潇听罢，没有反驳，却也没有承认：“潇潇想知道，未来市场的大体形式。若是将来艳俗读本当道，那这市场，怕是不适合潇潇了……”
“预测未来，不是我擅长的本事，你倒是可以问问允昶，他淡泊名利，反倒是像这世间的旁观者。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总能一语道破玄机。”庄庭筠温柔的说。
杨潇潇瞥了一眼不远处，隔着空中舞台的轻纱水袖，看见南荣允昶正在和玲珑姑娘寻欢作乐。
她忍不住小声嘀咕：“淡泊名利便是这般淡泊的？”
庄庭筠和傅宜修听见她的嘀咕，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傅宜修探寻似的问：“听闻潇潇姑娘有个情郎，魏郜魏公子，不知你二人何日完婚？”
“你们……在说什么？我同郜哥哥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杨潇潇看了两人一眼，眼神闪烁，她知道自己进不了魏家的门，从不曾在外人面前显露什么，以免将来平白被人笑话。
两人见杨潇潇这番反应，便知道魏郜还没有告诉她一些事情原委。
“若是有情人，终会成眷属。”庄庭筠含沙射影的说。
杨潇潇听到此话，顿时心中低落，竟然不知不觉的流露哀伤：“这世间，如愿以偿之事太少。”
庄庭筠和傅宜修见她这样，便知道她对魏郜也是有真情的，也难怪南荣允昶会不战而放弃，去所以一个已经心有所属的女子的心，若非手段强硬，只怕别无他法了。
“唉，倒是庭筠，你说为何如今市面上，会是艳俗小说当道？”傅宜修立马转移话题。
杨潇潇也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聚精会神的听二人聊天，目光落在庄庭筠身上，期待他的回答。
庄庭筠指着下巴，同时手中捏着一只酒杯，不停地转来转去，闲闲散散地道：“其实，除去市场上流行读本类型单一，还有一方面是……闺中女子不懂，便也好奇，一好奇，那边想看看咯……”
“你说，这醉仙居也不是一般人能进的来的，只有通过那些世俗的手段。这艳俗文字，倒也是不错的传递方式。”庄庭筠笑着道。
傅宜修也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说得也是，从前有春宫图，如今有小黄书，便也登对。还是要多亏活字印刷术，才能这般奢侈，将艳俗之物变成文字啊。”
“那……其他的流行读本，还有出路吗？”杨潇潇疑惑的问。
庄庭筠看着她，无奈地摇摇头，“杨老板，这会没人敢下定论，你却走一步看一步罢。”
杨潇潇眼中失落，只得端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