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一片秋意,叶子枯黄,路边一片一片的野草,虽然枯败,但也别有一番韵味。
南荣明烟在皇宫里久了,看的都是雍容华贵,看的都是雕花穹顶,鲜少看见这种零落又苍凉的景色,竟然觉得欢喜。
“小豆子,这里还挺美的。”南荣明烟在草丛里蹦蹦跳跳,草的枝叶碰撞,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开心极了,比宫廷里的越是拉奏的还要好听。
“小姐喜欢便好。”小豆子也开心地笑起来,虽然满身疲惫,但看见南荣明烟如花一般的笑容,他身上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此时已经在郊外,小豆子四处张望,嘴里嘀咕着:“不知道那个破庙在哪里。”
南荣明烟正玩得开心,也不去管什么破庙了。
她随意在河边上折了一支芦花,举在手中吹了吹,高兴地说:“小豆子,你快看,芦花飘起来好好看,白白的,像是雪花一样。”
其实,破庙就在他们的北边不远处,元稹正在写《侠义江湖》,他写得格外烦躁。
最近,《侠义江湖》卖得超乎想象的好,所有人都没有预想到,《侠义江湖》竟然能够的道这么多人的认可,元稹自己也没有。
最开始,自己写着玩时,心中没有丝毫压力和负担,就是想表达自己想表达的东西。
此时,受这么多人的关注,被这么多人期待,他心中无形就有了巨大的压力,原本想的好好的,可是写出来之后,就是觉得不满意,就是想要撕毁重写。
元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中一团浆糊,写什么都不顺心。
郊外本就寂静,除了风声和芦苇在风中摇曳发出的沙沙沙的声响,就只有虫子叫。
但刚刚掠过他耳边的风声中,有女孩子的笑声。
那般清脆,比铃铛的声音还要好听。
笑声中夹杂着天真无邪,好像是金贵的金丝雀发出的欢笑。
元稹只觉得心中涌现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好奇心,他放下笔,站起身,离开破庙朝外望去。
只见一个长发飘飘的姑娘,在芦苇荡里翩翩起舞,她的长发在雪白的芦花中飞舞,因为芦花的阻隔,面容变得模糊,但依稀能够看见,是个极其美丽艳丽的姑娘。
南荣明烟一边吹芦苇,一边大喊:“小豆子,你也来玩啊,帮我吹一点。”
“好!”小豆子本来也还小,见南荣明烟玩得这么开心,自己也玩笑大起,精神头来了,拍了拍芦苇,顿时就掀起一阵雪白的狂沙。
元稹就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两人在芦苇荡里玩耍。
在他眼中,南荣明烟像是一幅会动的画,像是《侠义江湖》小说中,所有大侠都会爱的白月光。
天真,美丽,圣洁……
忽然,元稹来了灵感,他转过身跑进破庙中,开始提笔,奋笔疾书,心中舒畅,好似有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流淌而过。
南荣明烟玩得累了,她蹲下身,抱着膝盖喘粗气。
小豆子问:“小姐,你渴不渴,我去给你找点水喝?”
“不渴。”南荣明烟摇摇头,忽然,有芦花被她吸进嘴里了,她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咳咳咳。”
小豆子连忙帮她拍了拍,好不容易才让她喘过气来。
他担心一会儿南荣明烟又被芦花呛到,就问:“九小姐,要不咱们今日便回去吧,明日让南斋书社的小工带我们来,如何?”
“今晚我便要回皇宫了。”南荣明烟失落的说,每次出宫时间有限,所以她才争分夺秒的疯玩。
小豆子玩得太开心,倒是忘记了这茬,失望地说:“也是……”
“那我便再去找一下。”说着,小豆子就站起来四处找。
没一会儿就看见破庙,和南荣明烟一起走过去。
南荣明烟走到破庙里,见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人盘腿坐在地上,正趴在一块破碎的石桌上奋笔疾书。
虽然南荣明烟没有南荣允昶那般有洁癖,但毕竟还是喜欢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人。此时,她不由得拧起眉头,问小豆子:“小豆子,你说会不会是一个怪大叔啊?我怎么觉得……有点破坏他在我心中的形象……”
虽然南荣明烟不知道元稹长啥样,但没想过会是这脏兮兮的样子啊。
“不知……”小豆子摇摇头。
此时,元稹正写得认真,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破庙外站着人。
虽然他穷,但平日里他还是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是最近这些日子太过焦虑,压力颇大,所以才开始不修边幅。
南荣明烟原本想走,但来都来了,也就说一句吧。
她清了清嗓子,扯扯衣袖,挺直腰板,假装威严的说:“你是不是就是写《侠义江湖》的元稹?”
元稹隐约听见有人在喊他,但他正沉浸在书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南荣明烟见他对自己爱答不理,顿时就来了火气,望向小豆子,一摆头,让小豆子去给他点颜色看看。
小豆子顿时领命,走到元稹身边,大声说:“诶,你有没有长耳朵,我们家小姐在和你说话呢!”
元稹正在写书,依旧没有反应过来,还是点了点头便不再做回应。
南荣明烟何时被人这样怠慢过,气得火冒三丈,又示意小豆子一眼。
小豆子领命,走过去推了元稹的肩膀一下,拔高音色,大声喊:“你是不是聋子?我们家小姐问你话呢!”
元稹被人一推,心中颇为不悦,但他并未动怒,而是放下笔,依旧盘腿坐着,撑着地上的杂草转了个身。
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姑娘,正是他先前觉得是白月光的女子。
近看,她越发美艳了,只是此时动怒的表情,让五官变形,显得有些狰狞。
“本小姐问你,是不是写《侠义江湖》的元稹?”南荣明烟单手插着腰,怒气冲冲的大吼。
元稹微微一挑眉,神情平淡,不动声色地反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什么?”南荣明烟听见他不痛不痒的话,气得不打一处出,柳眉倒竖,瞪大美目,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你怎么跟本小姐说话的?”
“就是这么说的。”元稹一歪脖子,无所谓的道。
小豆子见他还在挑衅,气呼呼地警告:“我告诉你叫花子,你修要惹我家小姐不高兴,若是她生气了,小心你的脑袋!”
“你家小姐高不高兴,关我屁事?”元稹继续反问,“我还不高兴了呢,你打破了我写作的热情。”
元稹也不高兴,主要是不高兴在,南荣明烟现在这骄傲跋扈的样子,他心中的白月光也破碎了。
“你!”南荣明烟还从未见过谁这么跟她说话,要不是身边没有人,小豆子一看就是不会武功的,不然真的要拿刀架在元稹的脖子让,看他还敢不敢嘴硬。
“算了!”就在小豆子不知道应该怎么缓和当场的气氛时,南荣明烟忽然松了口,胀红的脸也开始不红了,像是天边沉下去的夕阳。
小豆子眼前一脸,望向南荣明烟。
“我本来也就是来看看你《侠义江湖》的写作进度的。”南荣明烟向小豆子一抬下巴,说,“现在写多少了?写到哪里了?拿来给我看看。”
“凭什么?”元稹不满地反问。
南荣明烟原本已经熄灭的火,此时再次燃烧起来,一直在她心头翻滚,她气呼呼的指着元稹,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你你你……你这个叫花子!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问我凭什么……”
“就凭……”南荣明烟刚要说,“就凭我是当朝的九公主,皇帝是我爹。”
她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小豆子适时拦住,连忙打圆场,“就凭我们家小姐家财万贯!你想要多少银子都可以,赶紧把写好的拿来看看!”
说着,小豆子就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锭子,普通人家一年的伙食也够了,换做元稹现在情形,只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小豆子以为这样就能从元稹手里拿到书,但他冷漠的别开脸,不为所动,淡淡地说:“书还没写好,多少银子都看不了。”
“你!”南荣明烟瞪着元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元稹背过身,继续写书,还冷不丁地说:“好走,不送。”
南荣明烟看了元稹一会儿,最终还是在小豆子好说歹说的哄骗下,离开了破庙。
回去的路上,南荣明烟一边走一边踢路边的野草,骂骂咧咧的:“小豆子,你说这元稹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刚刚那么多银子他不要,现在过得就跟捡破烂似的。”
若是换做旁人,只怕已经跪着爬过来接银子了。
虽然南荣明烟嘴里骂着元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并没有那么生气,相反,竟然隐约觉得有些欣赏之情。
回到京都城里后,已经晌午。
南荣明烟先到南斋书社走了一圈,和杨潇潇一同会七王府。
没一会儿,南荣允昶便也回来了,三人一同用午膳。
吃过午膳后,南荣允昶和杨潇潇要去出版署,分发最新申请表的规范,然后又安排了些其他事情。
南荣允昶傍晚便要回皇宫,到出版署去,哭着缠着南荣允昶陪自己玩耍。
南荣允昶本来就疼爱这个妹妹,根本就禁不住她撒娇,叫上杨潇潇,戴上小豆子,一同在京都闲逛。
南荣明烟对醉仙居慕名已久,很想去好好玩耍一番,拉着南荣允昶的手说:“皇兄,带我去醉仙居嘛,听闻醉仙居里的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我想去看看。”
“名烟,听话。你若是去了,下回父皇只怕是不让你出来了。”南荣允昶无奈地说。
“我们偷偷去,不告诉父皇行不行?”南荣明烟撒娇地问。
南荣允昶望着她,怀疑地反问:“你觉得,可能吗?”
任何时候都有人暗中保护南荣明烟,同时也是“监视”她,回去一五一十向皇帝汇报。
要是去了烟花柳巷,只怕南荣明烟要遭殃,连南荣允昶也不能幸免。
南荣明烟纠缠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没有办法,最终也只好作罢。
他们一路闲逛,不知不觉又逛到南斋书社。
南荣允昶顺口就说:“走,咱们进去看看。”说这话时,他还别有意味地瞥了杨潇潇一眼。
杨潇潇望向南荣允昶,不由得心跳加速,莫名有些紧张。
这种感觉,就好像辛辛苦苦完成的工程,此时等待上头来检查。
而南荣允昶,应当就是她最想取悦的人,也最想得到他的认可。
南荣明烟已经来过,兴致阑珊。
她无所事事地摔着袖子撅着嘴巴,生怕有人不知道她不开心。
忽然,她的余光瞥见一抹青衣,少年青丝高束,气质寡淡,宛若画中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