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流芳冷冷地看着卫卿微扬起的得意的嘴角,说:“好一个先发制人!你不怕我把整件事情告诉百里煜?如果他知道你是这般威胁我的,你会有如何下场?!”
“怕,我当然怕。可是我更怕的是你告诉了他他也不相信或是根本不愿意为了你和那素未谋面的孩子放弃与宁氏的联姻,毕竟要维持整个南朝政局的稳定。你难道心里就不怕?刚才宴会上,他的眼里何曾有你?如果不是提出要住到南屏山庄去,公主,你连最后要为之努力的机会都没有!”
“卫卿,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你会保证那孩子的平安?!”
卫卿唇角扯出一丝残忍的笑容,“你别无选择!”
马车外的孙澎掀开车帘对卫卿抱拳道:“相爷,靖山王有信函给您。”
顾怀琛终于知道此事了吗?流芳眉头一跳,只见卫卿接过封好了漆的信,打开一看,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最后愤怒地一掌拍在小几上,怒极而冷笑着说:“你知道远在禹州的顾怀琛在信函中说的什么吗?他说我此行是与虎谋皮,不合时宜,还说我谋算不过百里煜,劝我马上撤回繁都,否则自取其辱……什么孟天长的嫡传弟子,什么经天纬地之才?我卫卿也是堂堂的一国之相,凭什么他就是冷静睿智,我就是盲目莽撞?!这一次我偏要让他看看,什么叫釜底抽薪!”
顾怀琛知道她来了通州锦官城,可是一个字也没提到让卫卿把她带回繁都。她斜倚着软垫双目微瞑,顾怀琛啊顾怀琛,你这一次又在想些什么呢?
到南屏山庄住下已经三天了。她住的锦绣轩和宁皑住的月华轩只有一墙之隔,常常听到宁皑在秋千上回荡的清脆笑声,那是属于不经世事的女孩子特有的快乐,因为那声音听起来是这般的纯净。
他,喜欢的大概就是宁皑的这一点吧。
已经不止一次了,在山庄的花园之中,假山之侧或是湖畔柳丝妖冶之处,她都见到了容遇与宁皑亲昵依偎。突如其来的撞入眼帘她甚至连掩饰住意外、失落、痛苦的表情的机会都没有,身边的卫卿冷眼看着,望向流芳的眼光充满着警告的意味。
流芳毫不客气地回视他,讥笑道:“卫相看够了吗?看够我们就该回避,不要叨扰了韩王与宁小姐。”
“今日冬日初阳,天气晴好,公主此来不是想邀宁小姐游湖的么?若宁小姐事忙,那不如就让在下陪公主好了。”卫卿毫不尴尬地笑着说。
“卫相取笑人家,”宁皑红了红脸,拉着容遇的手臂说,“遇哥哥,既然公主有兴致,那么我们一道去游湖吧。”
于是,一直到黄昏,他们才回到山庄用晚膳。容遇对卫卿和流芳都是客客气气的,极尽宾主之礼,却异常陌生。
宁皑喜欢下棋,常找流芳陪她下,但是她的棋艺比流芳还糟,有时容遇处理完公务经过陶然亭见宁皑一脸挫败,便会宠溺地拍拍她的肩教她一子一子地下,直杀得流芳没有还手之力。
流芳看着容遇对宁皑言笑晏晏,心底一直被压抑着的怒气腾地一下又升起了,嘴角挽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刚想说话时忽然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卫卿笑眯眯地说:“公主输了棋?据说公主的棋艺是靖山王教的,怎么会如此不济事?”
此话一出,流芳不由得看向容遇,只见他黑眸半眯,看不出情味。
卫卿执过她的手,取出指间的棋子,却并不放开她的手,只把棋子落到棋盘上,就这么一步,整盘棋忽然就活了。容遇的眼光瞟过他握着不放的流芳的手,说道:“卫相原来还是棋道高手,失察了。”
流芳皱眉,挣开他的手,宁皑笑道:“卫相大人,看你对公主这般关怀备至,难道你对公主有心?”
流芳正要发作,却听得卫卿语气轻松地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公主聪慧,明达人心,卫卿早有倾慕之意,这是繁都百姓都知道的事情。只是公主一日未点头,靖山王一日对公主未放手,卫卿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靖山王?就是那闻名天下的顾怀琛?他不是驸马吗,算来还是公主姐姐的姐夫呢……”
“宁儿!”容遇叫住宁皑,“你何时变得如此好事?言语间多有冒犯公主,还不赔罪?”
“不用了,不知者不罪。宁小姐心直口快而已,无伤大雅。”流芳垂眸,淡淡地说,“我乏了,先回去歇息。”
宁皑苦着脸看着棋盘,卫卿失笑,说:“宁小姐不介意,可由在下陪宁小姐下一盘。还烦请韩王送公主回锦绣轩,韩王意下如何?”
几天来,还是第一次与他有独处的机会。没有丫鬟跟着,只有他走在她的身边,缓缓地穿过花园。
孙澎后来回报卫卿说,他躲在暗处,看见韩王走着走着便被流芳一把扯住衣袖大声地质问他,激动地说着什么,接着脸上泪落连珠子,放开韩王便走,韩王一把把她扯回怀内,抱着她,一边说:“我怎么能忘了?阿醺,你知道的……可是,我不能不娶宁皑……”
孙澎听得最清楚的便是这一句,卫卿沉吟半晌,冷静地说道:“看来,我们要给百里煜下一剂猛药。你到虞州桓城的人说的是真的?当年皇甫重霜大军夺回桓城后,百里煜让人把整条护城河都填平了全部种上了西府海棠……这么说,韩王百里煜对顾六的钟情独宠并非流言,如此一来,我们的胜算就大了。你跟我们放在楚王身边的人打声招呼,明隆帝开出的条件依旧,他楚王何时想要弃暗投明,繁都的大门都为他开着……”
“可是相爷,当初顾六站在城墙上,百里煜拉开断魂弓要将她射杀也是实情,只是据说断魂弓极难拉开,当时百里煜有伤在身,第一箭射断吊着百里飒的绳子已属不易,第二箭偏了准头也在情理之中。百里飒之死谣传与顾六有直接关系,也许是因为这样百里煜才起了杀心。再说,三年了,百里煜焉会是那种为了区区一个女子罔顾国家大义的人?”
“那夜你确定你听到的是顾六拒绝跟百里煜走而起了争执?”
“是的。百里煜似乎念及旧情,可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似乎是对顾六的立场起了疑心,两人之间存有芥蒂。”
“孙澎,”卫卿若有所思地笑笑,“你不信百里煜对顾六余情未了?那我们明日便赌一赌,你不是看中了锦绣花城的移玉姑娘?若是你赢了,她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