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流芳闭门不出,只是让蝶飞去了生查子一趟。蝶飞回来时告诉她,她要找的那个李
白,据贺十三娘说,并没有再去过生查子了。
在她颓然沉默的时候,蝶飞又把从生查子听来的事情絮絮叨叨地对她说起。
“小姐,陵州人都说我们韩王爷是为政清明造福一方的好王爷呢,自从他回到陵州来行加冠礼继承
了爵位之后,不但减免了赋税,还大力发展了农商渔。陵州府衙历年来堆积悬案冤案,他只用了短短的
三个月时间便清理一空,不少人受过他的恩惠呢……”
流芳奇怪道:“没有惹过半桩风流账?为政有成效也是辖下的人得力吧?”
蝶飞摇摇头,“小姐,我也这般说,可是马上就有人告诉我,他的兄弟是衙差,亲眼看到王爷为一
个哑巴平反了。那哑巴签了认罪书,原来是被陷害的,那认罪书后半部分被折起,而且用朱砂笔写成,
原来那哑巴是看不到红色的,就傻傻的签了。”
流芳甚感意外,想起灵姬转告的话,不由得问:“陵州的百姓可都见过王爷的样貌了?”
“这个倒不是,听说王爷是隔着帘子来审问的;也听说有人见过王爷,说他相貌俊美不凡,也有人
说他面相严肃有如钟馗无私,说书先生不是说钟馗丑的吓人以至连考官都不予录取么?众说纷纭,小姐
,连蝶飞也很好奇,我们王爷长什么样呢!”
小丫头一脸的期盼,流芳对她笑笑说:“好奇什么?你去打听一下,王爷住在哪里,偷偷去瞧一眼
不就成了?”
她起身,走出厢房,穿过桃林刚刚走出流云居时,忽然听到有丫鬟的尖叫声,一个大约三四岁大的
小孩手执荆条正一脸怒气地追打着绿裳丫头,绿裳丫头一见有人来了,连忙躲到流芳身后,那小孩一挥
荆条就要打中流芳。
蝶飞一手抓住荆条,皱眉骂道:“你是哪家的小孩,这般放肆?!”
小孩肆无忌惮地瞪了流芳一眼,转身便走。身后的丫鬟这才发现原来是躲在王妃身后,连忙脸色苍
白地下跪,颤着声音说:“王妃息怒,绿裳无意冒犯王妃和小公子,绿裳再也不敢了!”
小公子?流芳诧异,莫非这百里煜连孩子都有了?!
“小公子是王爷的孩子?”她问。那丫头点点头,流芳不禁苦笑,原来自己当了大老婆还有一个孩
子的后妈。
“听说这小公子三岁多了,可是还不会说话。听说他的娘生他时难产死了,他本来就先天不足,性
子暴躁,动辄就打府中丫头,但是王爷事忙,无暇顾及,老王爷也说过他,可是他依然如此。”绿裳走
后,蝶飞就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流芳了。
还没有到静柳轩,来到一座假山前,流芳和蝶飞便遇袭了。一团团湿漉漉的泥浆打到身上,流芳狼
狈地朝泥浆飞来的方向看去,露出半张清秀的小脸和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恶作而得意地望着她和蝶飞。
流芳哪里忍得住这样的气,在蝶飞去喊人来的时候,她已经自己爬上假山,把躲起来的小孩一把拉
下来,任凭他又打又踢,就是捉住他的双手拉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让他趴在自己腿上,二话不说落下
裤子露出屁股,扬起手狠狠地打下去,一边骂道:“谁让你这么顽皮的?!你这叫蓄意伤害他人知不知道?”
小孩扯开嗓子哭喊,流芳的手却没有停下来,小孩的哭声由大到小逐渐变成低泣,她才停了手,一
把抱起已经忘记了反抗的孩子,朝流云居走去。
“让王府的大夫过来看看。”流芳说,小孩的屁股红肿得最起码有两天下不了床。
那孩子趴在床上,怨恨地看了一眼流芳,咬着唇。流芳吩咐了蝶飞两句,不一会儿,蝶飞就把一样
东西交到流芳手里,原来是一个小糖人。
“蝶飞,新安街的许老汉做的糖人真漂亮,听说很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说,看到小孩不自
然的把脸别开,她把糖人递到他面前,说:“要不要吃?”
小孩看她一眼,又把脸别开。流芳把糖人放在床边小几上,和蝶飞出去了,片刻后再进来时,小孩
慌张地把手里的糖人塞到褥子里去。流芳坐在床沿,伸手抚抚他的头,轻声说:“本来就是给你吃的,别藏着,拿出来大大方方地吃。”
小孩犹豫了一下,把糖人拿出来,一边舔着,一边还是很不服气地瞪了流芳一眼。
“痛吗?”流芳的手按了按他的屁股,他顿时眉头紧皱,“你现在知道打人是会痛的了吧?大冷的
天,你把泥浆扔我身上,我又冷又痛你知不知道?你拿荆条来打人,比我用手掌来打你,更痛,你知不
知道?如果你想跟别人玩,想让别人注意你,你也可以像我一样,拿一根糖人送给别人,或是抱抱她拉
拉她的手,就等于告诉那个人,你喜欢她,知道吗?”
小孩看了一眼流芳,眼中有着犹豫和疑问,流芳笑笑,对他说:“怎么,不相信我喜欢你吗?不相
信的话,把糖人还给我!”
傅青山进来时,就是看到了这么一副情景,顽劣的小公子眼泪汪汪地趴在那纤弱的女子肩上,嘴里
还咬着一个小糖人。
“王妃,傅大夫来了。”蝶飞说道。
流芳转头,站在面前的人年轻、儒雅,目光明亮,一身青衫被他穿出了竹意林风,身后一个白衣小
童肩挎药箱跟在身后。
流芳放下孩子,傅青山行过一礼便上前给小公子看了看红肿的地方,从药箱里拿出透明的药膏给他
涂上,一边说:“无为公子的伤并无大碍,只是行动上稍有不便而已。这药膏一天涂两遍,两天内红肿必消。”
原来这孩子的名字叫百里无为,一直是府中的泉姬照料,流芳正要让人把百里无为送回去,无为却
死死地抓住她的衣袖不放,流芳愣了愣,问道:“你想留下来?可是我不会照顾小孩的。”
百里无为抓过她的手,出人意料的一笔一划在她手心写道:“我喜欢你。”
这个动作让她脸色一变,“谁教你这样写字的?”
百里无为写道:“父王。”
流芳整个人都僵住在那里,她轻易就把百里无为和另外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人想到一块去了,尽管
觉得万中无一的可能,但是眼前熟悉的动作却不得不让她生疑,傅青山蹙眉看着流芳的脸色越来越沉眼
神飘忽,以为她是不想留下孩子,不由得说:“王妃,是否要在下代劳,把无为公子送回泉姬那里去?”
流芳从怔忡中反应过来,点点头,对无为安抚了几句,承诺明日便去看他,无为才乖乖地随着傅青
山走了。
第二日一早,流芳便带着蝶飞拿着几根糖人到心泉居去看无为,竟然在路上就遇见了灵姬,灵姬行
礼后娇柔一笑,说:“王妃安好。灵姬上回送的茶不知是否合王妃的心意,王妃若是对那茶有兴致,明晚掌灯后灵姬恭
候王妃大驾。”
流芳疑惑地看着她,让蝶飞把糖人送到心泉居,然后才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王妃对我大可放下戒心,灵姬绝不会伤害王妃。”灵姬从袖中取出一纸递给流芳,“灵姬是何意
图,王妃一看便知。明晚掌灯时分,灵姬在心泉居自己的房中恭候王妃大驾。”说罢便款款而离去。
流芳打开手中的黄纸一看,不由得整个人都惊呆了。
那是一份官府告示,说是行刺韩王的刺客两天后的午时将要问斩。
告示上的刺客肖像,分明就是江南。
下一日掌灯时分,流芳说要到心泉居看无为,差不多到了的时候找了个借口让蝶飞先回流云居。她
走进灵姬的房中,碧螺春的茶香缭绕一室,她开口便问:“你是顾怀琛的什么人?!”
“公子名讳,灵姬不敢直呼。江南来陵州之时曾给我这茶,说是若王妃念旧,有事便可找王妃相助
。江南那夜与莫非如先生硬闯韩王府只不过是为了带走王妃,只可惜王府故布疑阵,灵姬以为王妃就在
静柳轩中,误中了韩王圈套。那夜江南昏迷前只说了一句‘原来是他’,只可惜不及细问,为免暴露身
份灵姬只得逃逸。江南被关在陵州大狱,明日便要问斩。如今能救江南的,只有王妃一人而已。”
“江南是为救我而来,那你呢,又是因何缘故潜伏在王府之中?”流芳盯着她,“若是只为救我,
怎么又会刺伤了韩王?”
“王妃心细,灵姬也不敢隐瞒。灵姬是公子布在王府的暗人,但是灵姬入府半年,几乎不曾见到韩
王,公子早对韩王身份起疑,而且陵州兵力扩张已是事实,韩王府与朝中贵人亦有来往,只是公子苦无
证据。于是让灵姬在韩王府中关注着,莫非如先生刺伤韩王不过是为了试探其武功路数。”
“韩王是高手?”流芳惊疑道,她现在还能想起那年他掐着她的脖子的力度,若真是会武功的人,
早就把她给掐死了。
“韩王继承的是百里家的分花拂柳手和龙吟掌,可是那夜他似乎有伤在身内力不济才受的伤。”
流芳略一沉吟,“那么,你希望我如何帮你?”
“这个很简单,”灵姬妩媚一笑,流芳却觉得那笑容中有着冷意,“灵姬只想借王妃一用。”说时
一扬手,一阵淡黄的烟雾在她袖间溢出直向流芳面门扑去。
流芳大惊,可是已经来不及闪躲了,烟雾冲击鼻端时她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直直地向地上倒去,
灵姬俯身看她,笑道:“委屈王妃了,作为谢礼,灵姬会让王妃见到那将你冷落多日的韩王……”
一辆马车从内院驶至王府大门,守门的兵卫吆喝着停车检查,蝶飞从车厢内伸出头来瞪着那兵卫,
骂道:“你知道车内是谁吗?王妃的车驾你也敢拦?我们王妃急着到南山寺接回老王爷,耽误了时间王爷
怪罪下来你担得起么!”
兵卫收回了拦车的长矛,马车于是安安稳稳地出了王府。
蝶飞坐回车厢内,抵着她后腰的那把匕首才收了回去。
她瞪了灵姬一眼,灵姬妖娆地笑道:“放心,王妃不会受任何伤害。”
倒在坐垫上的流芳动弹不得,她只是不断地在想,顾怀琛,他究竟怀疑些什么?
还有,百里煜真的是记忆中那个脸色苍白形如鬼魅的男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