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莫伊转过头来,小声问道。
“伊伊,你妈妈去了。”
莫天瀚一手掩住了嘴,闭上了眼睛,痛苦地摇起头来。
“你说什么啊?”
乔莫伊呆呆地转过头来,看向了白若兰,她不再笑了,她也不说话,甚至不呼吸。
“妈,你看看我,你说话啊,你是不是又在痛?我们吃药好不好?”
乔莫伊站起来,匆匆翻出了白若兰的止痛药,托起了白若兰的头就要给她喂。莫天瀚拉住了她的手,低声说道:
“伊伊,别这样,让你妈妈好好睡。”
“妈,吃了药再睡。”
乔莫伊轻轻地说道,把药凑到了白若兰的唇边,怎么这么凉呢?暖气开得很大呀,她穿着一件薄毛衫也觉得很暖和。
“妈,把被子盖好。”
乔莫伊放下药,伸手就拉过了被子,紧紧地包住了白若兰的渐渐冰下来的身体。
“伊伊,起来,伊伊。”
莫天瀚站起来,想把白若兰从乔莫伊怀里抱出来,乔莫伊固执地抱着白若兰,小声说道:
“爸,你干什么?你快去催医生,等一下妈妈醒了,又会觉得痛的。”
莫天瀚劝不住她,只能忍痛出了房间,叫上来了张妈,又给莫泽睿打了电话过去。转身时,只见乔莫伊还是紧紧地抱着白若兰,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脸。
“伊伊。”
莫天瀚推了推她,乔莫伊却没有反应,此时的他心里又痛又急,他答应过若兰要好好照顾乔莫伊,乔莫伊有什么事,他哪里有脸去见若兰?
“让妈妈睡觉,你这样她睡得不舒服。”
他弯下腰去,轻声劝道。
“好。”
乔莫伊终于有反应了,她小心地把白若兰的头放到枕头上,又细心地的被子掖好,自己坐到了床边,怔怔地看着她。
“我们出去好不好?”
莫天瀚又小声说道。
“我陪陪妈妈。”
乔莫伊摇头,轻轻地说道,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她分不清妈妈到底是睡着了,还是真的去了是睡着了吧,等一会儿就要醒来了吧?
“医生来了。”
张妈上来了,在莫天瀚身边小声说道,莫天瀚连忙转身,只见一名医生带着护士快步走了进来,莫天瀚拉开了乔莫伊,让医生尝试着进行急救。
“对不起,病人已经去了,节哀顺变吧。”
过了一会儿,医生一脸遗憾地走了出来,低声说道。不料,乔莫伊一听就火了,用力把他掀开,气冲冲地说道:
“你在胡说什么?我妈只是睡着了,你们快去把担架抬上来,送我妈去医院。”
“小姐,请”
护士还想劝,却被莫天瀚制止住,他抱住了乔莫伊的肩,忍着巨痛,小声说道
“伊伊,听我说,妈妈痛了这么久,让她安静地去好不好?”
“她没去,她睡着了。”
乔莫伊轻声说着,一把抓开了他的手,快步走进了房间,弯腰轻轻抚摸着白若兰的脸,慢慢蹲下去,趴在床边看着白若兰,她要等妈妈醒过来,告诉她,绝对、绝对不能丢下她离开。
“怎么办?”
张妈送医生出去,进来小声问道。
“等小睿回来吧。”
莫天瀚抬手抹了一把脸,满脸湿漉漉,咸津津的。
“先准备别的事。”
他摇摇头,无力地在床头坐了下来,定定地看着白若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曾远远看着她牵着女儿的背影,也幻想过两个人有重新开始的一天,可是当初的怯懦已经把他们分开。他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直到她那天来找自己,直到她主动提出了结婚,他想,上天终归是让有情人在一起的,虽然迟了几十年,可是毕竟走到了一起,他们的晚年会一直幸福地相守。
只是,这幸福为什么这么短暂?
若兰,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坚持着,很痛、很辛苦,可是,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我们昨晚还在想像泽睿和伊伊在天山完婚时的情形,还说如果你身体条件允许,我们干脆也去看看雪舞漫天的天山。你说,你在拖累我,可是若兰,我多庆幸你肯让我照顾你,你给了我机会,让我弥补对你的亏欠。
若兰,我的心痛极了莫天瀚又掩住了嘴,无声地哭起来,只觉得自己呼吸一下,气管都跟着火辣辣地痛。
可是,乔莫伊却一滴泪水都没落下来,只是怔怔地看着白若兰,妈妈怎么睡得这么安静?她平常不是会不时皱皱眉,有时候还会说声痛的吗?
“哎呀,怎么十点半了,我还没熬药。”
突然,乔莫伊站了起来,喃喃说着,一溜小跑往外去了,莫天瀚连忙跟了出来,只见乔莫伊径直冲进了厨房,系上围裙,洗了中药罐,真的去熬药了。
“这孩子是不是把悲闭在心里了,这样可不行,得让她哭出来。”
张妈也和司机老赵也跟了进来,看着乔莫伊忙碌的背影担忧地说道。
“伊伊。”
张妈走了进来,试探着说道:
“如果觉得伤心,哭出来好不好?”
“啊?为什么要哭啊,张妈,药只有两天了,明天你帮我再抓十副回来吧。”
乔莫伊扭头看了她一眼,居然笑了笑,轻声说道。
“糟了,这孩子是不是悲伤过度,脑子这里”
老赵在门口低声说着,莫天瀚又急,又伤心,又连日未休息好,这时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就往前栽去了。
“市长。”
老赵和张妈吓了一跳,连忙把摔到地上的莫天瀚抱了起来,可是乔莫伊居然只回头看了一眼,继续盯着火上的药罐子发呆。
“快点催小睿回来。”
老赵把莫天瀚背起来,催着张妈去打电话,乔莫伊不对劲,莫天瀚也倒下了,家里得有人主事。张妈连忙去客厅打电话,厨房里,火苗儿使劲地舔噬着药罐,中药的味道在空里散开,浓黑的药汁溢了出来,滴落在炉上,滋滋一阵乱乱,渐渐的,药汁越涌越多,火苗在一声闷响之后,灭了。
自始至终,乔莫伊只是呆呆地看着,毫无反应,任这白色的浓雾在空里蒸腾而起,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伊伊,快关火。”
张妈闻到了味道,跑进来一瞧,连忙大声喊道,乔莫伊一个激棱,猛地惊醒,伸手就去端药罐,被灼得如烙铁般的瓷罐,如毒蛇一般,毫不留情地在她的手指上猛地“咬”了几口,她一个哆嗦,罐子就从手里滑了下去,重重地落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哎呀,有没有受伤啊。”
张妈关了灶,拉过她的手就看,手掌和手指已经全部红肿起来。
“怎么了?”
莫泽睿的声音传进来,看到面前的情形,浓眉便紧锁起来。乔莫伊看了他一眼,迅速把手背到了身后,小声说道:
“没事。”
“给我看看。”
他走过来,向她伸出了手。乔莫伊摇摇头,转向走到角落,拿来抹布,蹲下去清理残渣碎片。张妈连忙说着,蹲下去想从她手里拿过抹布来。
“伊伊,我来就好了。”
“不用,我会做。”
乔莫伊还是摇头,不肯松开手里的抹布。
“小睿,这孩子一滴泪都没掉,你快点劝劝她,这样可不行。”
张妈站起来,看着乔莫伊小声说道。
“乔莫伊,起来。”
莫泽睿弯下腰,手轻按在她的肩上,乔莫伊却往旁边缩了一下,躲开了他的手。莫泽睿拧了拧眉,蹲到她的身边,沉声说道:
“让张妈去收拾,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她是你妈妈,很多事要听你的意见。”
“妈妈睡着了。”
乔莫伊摇了摇头,小声说道。
“她走了,快起来,我们要准备后事。”
莫泽睿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她的手有烫伤,她的手腕还有昨天捆过的紫痕,她脸色苍白,双眼浮肿毫无光彩,这模样落到莫泽睿的眼中,他的心就一丝丝地痛了起来,把她揽进怀里,轻声说道:
“听我说,你妈妈痛苦了这么久,离开也是种解脱,你要好好的,她才能放心。”
“我很没用。”
沉默了好久,乔莫伊突然说道:
“我什么都做不好,我照顾不好妈妈,我当不好你的老婆,我处处惹人讨厌,是我害死了妈妈。”
“说什么胡话。”
莫泽睿低声说着,抬起了她的下巴,可是她迅速别开了目光,不和他对望。
“是我的错,莫泽睿,我恨死自己了!”
乔莫伊说着,突然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打得这么重,脆响吓得张妈都是一抖。
“你干什么!”
莫泽睿连忙拉住了她的手,乔莫伊这时候才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紧紧地抱着莫泽睿,歇斯底里地大哭着,这哭声如此悲伤,在天空中肆意冲撞着。
妈妈啊,你不是说要看我手托雪花的样子,你不是说要亲手抱抱我的小宝宝,你说要叫小兔子,那就叫小兔子啊,妈妈,你说要一辈子保护我,你说永远会陪着我,妈妈你醒过来,我只要你醒过来,我愿意拿我的一切去换你醒来。
“我不要你走,不要。”
她哭得无法站直身体,莫泽睿紧紧地抱着她,她的泪一滴滴地落在他的手背,冰凉刺骨。
叮叮
他的手机突兀地响起,他腾出手,只听那边传来了一阵哑笑:“睿少,被人耍的感觉怎么样?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莫泽睿用力按掉了电话,把几欲哭晕的乔莫伊抱了起来,原来,真正的痛不是痛在自己身上,而是面对爱人的疼痛时,乔莫伊只是替他背负了游戏的巨痛。
她已经哭得无法呼吸,每吸一口气,胸腔里都犹如有一把刀在狠狠地剐着,血肉模糊。
“泽睿,殡仪馆的人来了。”
老赵走了进来,c城早就开始实行火葬,而且按照习俗,过世的人不能在家里过夜。
“不要,莫泽睿,不要让他们把妈妈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