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尘不想哭,她想投给这个临终老人最后一个笑脸。可,唇角扯动,她笑得比哭都难看,最终是忍不住,任眼泪成串的往下掉落。像之前李丽雅一样,她双手紧紧握住老人高举的那只手,眼泪“啪嗒啪嗒”打上他的手背,看得在场的人,无一不心酸。
于玫心不忍得将头转向陈柏东的胸膛,而陈卓然,此时站到了李尘的身后,同她跟福福一起看着爷爷的脸。
陈震山想出声,出口的呼吸将罩在口鼻上的氧气罩打上一层白雾。
他闭了闭眼,示意旁边人将罩子拿掉。
李尘连连摇头,劝他,“爷爷,不要这样,你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
“我怕……来不及……”
陈震山终于出了声,声音像细丝一样,仿佛随时都会断开。李尘忍着心酸,缓缓将他嘴上的罩子拿掉,老人一接触了空气,声音,立刻大了几许,“尘……尘尘……”
“爷爷,我在,我在。”
“答应我……答应我……”
李尘紧紧咬着唇瓣,等老人把话说完。
“给……给小不点……一个温暖……的家!不要再怪卓卓……他……他……不像我,他是……好男人!”
“爷爷……爷爷,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李尘已经有点泣不成声,她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这个一生高傲的老人,在最后,竟然还记挂着她!
福福嘟着一张小嘴,见妈咪哭,她突然也哭,“呜--”的一声,小脑袋紧紧的埋入李尘的怀里,母女两个,抱着哭。也对,轮起来,还是她们跟老头相处的最久。
陈卓然的喉头,忍不住的滑动,大手重重的搭上李尘及福福的肩,他保证性的对爷爷开口,“爷爷,你放心,就算死女人不同意,我也不会放手的。”当话说完,他才发现自己也有些酸鼻头了,眼睛,同样是酸的,酸得有些泛红,可他却将硬的将眼泪忍住了。
老人欣慰一笑,可他还是望着李尘,等她开口。
“我……我……”肩上的重量,老人的渴望,无形中,让李尘的心,更加的沉重。
“尘……”
最终还是敌不过那双虚弱的眼睛,李尘闭上双眼,重重的点头。
有那么一瞬间,邵麒麟的心头重重一空,但,紧接着,他扯出一个苍白的笑,看着那“一家人”的背影,他……
还在执着什么?
悄悄的回身,悄悄的退出,只是当走出病房,他的后背立刻抵上了病房的墙,两滴冰凉,终是滑落两颊……
……
婚礼,办得简单而隆重。
隔天的上午,阳光明媚,晨风轻拂。举行婚礼的地方,是离陈震山住院最近的一个小教堂,绿油油的草地上,除了几个陈家人,就是陈氏公司比较不错的生意伙伴,西服革履,倒也算人来人往。
坐在新娘的休息室,李尘呆呆的望着镜里穿着婚纱的模样。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手指仿佛做梦一样滑过自己的脸,那真实的触感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即将嫁给陈卓然!
“妈咪--”同样穿着白色小礼服的福福抱着李尘的腿,对着她一劲的看着。
下意识的摸上女儿的头,仍有些失神的李尘,不小心把福福的头发给揉乱了。
“啊,对不起!”猛然发现自己在做什么,李尘赶忙道歉,取过梳子帮福福重新把头发梳整齐。
小家伙好奇的眨眼,看着不同于以往,显得有些慌乱的老妈,突然,她两片唇角往上一扬,自以为是的安慰起来,“妈咪,你不要担心嘛,‘爷爷’他很好,他正在跟外面来的伯伯们聊天。”
李尘的眼神,忍不住一黯,不忍心告诉福福,老人的生命,随时可能告熄,轻柔的梳理着小家伙的发辫,她的思绪,不小心又游走了。
“不错嘛,看上去挺精神。”突然,邵雨薇出现在了休息室的门口,整张俏脸要多阴有多阴,要多寒有多寒,眼神紧紧盯着李尘,仿佛顷刻之间,跟她有了深仇大恨。
李尘胸口压抑性的长长出口气,三两下把女儿的头发弄完,然后回头勇敢的面对邵雨薇。
“你哥……他还好吗?”
邵雨薇不满的眯了眯眼,提步子走进休息室,“好,好得不得了,亏你还知道关心他!”
李尘的心一动,头皮开始发麻。她真的无意伤害到邵麒麟,真的。
邵雨薇的唇角动了动,李尘自责的神情,倒让她有些不忍,明明是为老哥送祝福来的,可话到嘴边,却成了挖苦。看着眼前这张俏丽的脸,以及她脸上化完新娘装所散发出来的妩媚,她此时才认清,她--
是个女人!真正的女人!
不是那年去她家穿着T恤,脚底踩着沙子的潇洒李尘,亦不是那年为了她跟陈卓然拼命的李尘……
她败了,败得跟她哥一样的惨……
不愧是同样姓邵,被同一人感动了,亦是同样一个身影在心底悄然盘旋着……
教堂的婚礼进行曲奏起。
婚礼,也在继续,并没有因邵雨薇那一段小插曲而有改变。
挽着李尘进教堂的,是陈柏东,当她出现的那一刹那,等候多时的陈卓然猛然回头,四目相对,紧接而来的,是浓浓的惊艳……
李尘感觉不自在,眼光移了开,总感觉身上这件削肩婚纱,怎么穿,怎么凉快,而陈卓然“瞪”她的眼神,仿佛又像想“吃人”一样。
坐在轮椅上的陈震山欣慰一笑,目光在李尘及陈卓然之间游移一圈后,然后,轻轻扯了孙子的袖子,“咳,卓卓,想看,回家有的是时间看。”突然感觉嗓子有点痒,却是极力掩下要冲出口的那股腥甜。
陈卓然拧拧眉头,懊恼的收了收视线,当发现教堂里不止他一个盯着他新娘子的纤肩看,他有种想替李尘披外套的冲动。
陈柏东挽着李尘走向前,一步、两步……在陈卓然眼里,漫长而遥远,他深呼吸,强令自己要有耐心等下去,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这么一点点的时间?
立在李尘另一边,同样穿着白色小礼服的福福对着陈卓然偷偷做了个调皮的鬼脸,逗得陈卓然心底一宽。
他的“家人”,重新回到他身边……
死女人……
福福……
猛然发现自己的眼框有点热,当从陈柏东手里接过李尘那只细长的手的那一刻,他强压下所有的感动,悄悄将俊脸抵向李尘的耳边。
“这一次,我一分一秒都不会让你消失在我身边。”
李尘耳根子一红,不得不抬头狠瞪陈卓然一眼,这小子……该死的!干嘛突然说话这么……
陈卓然惑人的唇角,轻轻一扬,这才牵着李尘的手,深深的看着陈震山。
“爷爷,谢谢你。”由衷的说,过往的一切一切,不知觉间,已经烟消云散,亲人之间再多的仇,毕竟还是血脉相连的。
老人眼里迸出泪花,连连摇头,当无力的大掌拭走眼角的泪,他向站在上方的牧师点个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同所有步入教堂的人一样,这,是一个新的起点。
角落里,一双熬得通红红的眼,一张落迫不堪的俊脸,皱了的沾了污浊的白衬衣,没来得及清理的胡渣,望着教堂里那对新人,他苦苦的唇角,往上一勾,然后,用力一仰头,喝光随身带着的一整瓶酒。
酒精味蹿鼻,辛辣入喉,拿着空酒杯对着李尘的背影举了举。
“小东西,祝福你……”
正待交换戒指的李尘,猛地一回头。
邵麒麟心头重重一阵,赶忙背部抵上石柱,借以想藏匿自己,但随后一想,也许是自己多心,他的位置这么隐蔽,那丫头不可能看得见,当再次提起勇气举起视线,他看到李尘对他的方向,轻轻的,扯出一个笑容……
很美很美的笑容,足以平抚他心底最后一丝不公平了……
陈卓然不是滋味的扳正李尘的头,然后强行拉着她的手,把她的手里的戒指套在自己的食指上。
“……”
“对不起,亲爱的,我虽然发誓对你好,发誓跟你福祸与共,可,我还是个男人,我还会嫉妒。”那个姓邵的混球,他来干嘛?那么大双皮鞋露在外头,真的当人们的眼睛都是瞎的?
“……”
“有话说,过时不候。牧师,完了吧?完了的话,我可不可以把我的新娘抱走了?”陈卓然老大不爽的征询一声,然后,也不等牧师点头,猛地一弯身,将李尘揽腰抱起。
李尘反应不及的倒吸口气,随后,赶忙双手勾住陈卓然的脖子头。
“你--”
陈卓然的反应,是低哼一声,临走前,不忘看一眼陈震山跟紧跟他P股后头的福福,当然,还有在坐的诸位亲朋。
“对不起,死老……我老婆有些不舒服,我送她先走。”
同样不等众人反应,稳健的步子一跨,可当两道身形路过邵麒麟,陈卓然猛地停顿了脚步。
一双直勾勾的黑眸,对上邵麒麟通红通的眸子,对方想躲,已是来不及了。
“邵先生,既然进来了,就去喝一杯喜酒,不然,我的新娘子可能会不高兴的。”
邵麒麟无言的将视线投向李尘的小脸--
“对不起……”
苦笑,“我说过,你没有必要跟我说‘对不起’……”喉结,轻轻的一动,邵麒麟对着李尘伸出了手。
“丫头,祝你幸福,如果这小子对你不好,永永远远的,都有我这个后补的。”
李尘也深吸口气,才将眼角的酸涩压了住,正想回以邵麒麟一只手,没想到小手却在半空中被拦截,陈卓然霸道的将李尘的手掌握了住。
“我代她谢谢你,不过,同样想告诉你,你这个后补,永远没有扶正的机会。”
“陈卓然--”该死!这小子就不能学学人家的大度?
“死女人,我告诉过你,我--会吃醋!不过……撇开女人的问题不谈,我想……我会和邵先生成为很好的合作伙伴,甚至于……私底下感情最要好的朋友。所以,这手,我来代你握--”
陈卓然当真对着邵麒麟伸出一只手,先前浓浓戒备的黑眸,已经软化了。
他爱了死女人整整二十多年,她可以说是他的命,这姓邵的小子,想信只要时间再久点,他应该能等到自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