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受伤,钟海默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辛宝俐对他畸形的爱慕源自于什么。
辛宝俐一直以来都是强势而冷漠的,钟海默从未见过她真情流露的样子,不管是欢喜还是悲伤,她都掩藏的很好。
她是一个合格的生意人,却是一个失败的女人,这是钟海默之前对她的评价。
可这一回,也许是因为辛宝俐看到他自残的画面太过血腥而激发了她对某件事的记忆,她难以自持的放声大哭,直到救护车过来,她依然紧紧抱着他不肯放下,仿佛只要她一松手此后都将见不到他了。
钟海默飘忽的意识中一直伴随着辛宝俐痛彻心扉的喃喃自语,那些话太过伤心动情,虽是当着他的面说的,但明明是说给另一个人说的。
而这个人,钟海默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了,他去世多年,而且是因他而死。
在我们人生当中,你是否经历过危险的瞬间?
当你有幸活下来,许多年后,你是否还记得起当初你是如何获得上天的眷顾的?
钟海默浑浑噩噩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直到他的鼻子最先恢复了直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直冲鼻腔,一下子就将他激醒。
一室白净,果然是在医院的病房里,他盯着正上方的天花板迷茫了一会儿,眼珠转了几圈,终于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他抬了抬胳膊,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左小臂上缠了厚厚的纱布,还给上了固定夹板,他试图动一下,却听到一声严厉的喝止,“别动,伤口会裂的。”
钟海默循声看去,原来是辛宝俐倚靠在窗边,正双手交叠抱在身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窗外天已经黑了,钟海默轻吸了口气,“你没告诉小孟他们吧?”
辛宝俐沉默了一下,朝他走了过来,“你伤的挺重的,我觉得有必要告诉小孟,他已经来过了,刚刚出去吃饭了。”
“他没事吧?”钟海默心生愧疚,他的一时冲动,换来的将是小孟繁重的工作量。
辛宝俐摇摇头,“他只关心你会不会死,吓得快哭了,钟海默,还是你命好,身边总有人为你要死要活的。”
她说这话本是为了让他安心的,可钟海默却越发的愧疚,他咬了咬牙,又问,“霍奔呢?你也告诉他了吗?”
“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辛宝俐不想提起霍奔,毕竟他两人之间的那些照片和视频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只联系了小孟,至于小孟有没有通知其他人,一会儿等他回来,你自己问吧。”
辛宝俐是聪明的,她知道钟海默真正担心的人是乔椒和雨辰,但已经过去一天了,她们没有出现,自然是辛宝俐和小孟没有将他受伤的消息扩散出去,他便也稍稍安心了一些。
问完这些,两人都沉默了,辛宝俐坐在他身边,一直在发呆,此前哭红的双眼肿的很厉害。
钟海默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她,“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辛宝俐对上他疑惑的目光,暗自咬了咬下唇,她扭过头,深深吸了口气,内心挣扎了一番才问他:“海默,你还记不记得六年前被洪水冲走的那个摄影师?”
钟海默如梦初醒,往昔画面清晰而激烈地呈现在了他的眼前,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秋天,剧组在黄河边上取景。
一切本不该发生,一切都却都已注定,因为天气问题,那天的拍摄本该早早取消了的,可那雨早不下晚不下,偏偏等到剧组人员全都到了岸边才开始下。
北方的雨水猛烈而寒冷,把剧组刚刚架好的设备一气儿淋了个透。
剧组的助理摄影师是个刚从美国留学归来的年轻人,爱设备超过自己的命,他把一台昂贵的摄影机抱在怀里在雨中狂奔。
黄河滩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石头,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河滩上艰难逃跑,钟海默本与他并无交集,却在那一刻感动于他的敬业。
他跑回去接应他,就在两人马上要碰头的那一刻,一阵狂风伴着冰粒子朝二人所在的方向席卷而来,摄影师因为怀中抱着设备躲避不及,一个趔趄便滑到在地。
更不巧的是,他身下的大石头长满了青苔,光滑无比,他猝不及防地摔倒,然后不受控地滚进了咆哮的黄河水中。
说时迟那时快,钟海默猛扑过去抓住了他的一只手,在那惊险之际,他看到他眼中的恐惧和渴望。
他是那样年轻,跟钟海默相同的年纪,一脸的青涩,他拼命抵抗洪水,然而在大自然面前,他们是那样的渺小和无助。
钟海默的身体完全匍匐在大石头上,他拼尽全力拉住他的那只手,在身体逐渐下滑的危机中,他发出绝望的嘶吼。
他看着那摄影师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就仿佛他知道这就是他命运的终结了,从始至终,那个人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也许他是吓坏了,也许他是认命了。
最终,钟海默精疲力竭,他感觉自己的力气完全被抽离走了,只一个念头闪过,他的手中已然空空荡荡,他面对狂奔的洪水嚎啕大哭,他无能为力,在生死一线间,仿佛是他亲手将他推向了死亡。
他被其他人救下,而之后,他舍命救人的事迹被经纪公司狠吹了一阵子,钟海默由此迈上了事业的新高潮。
可在那些光鲜的事迹背后,留在他记忆中的永远是那个男生恐惧而绝望的眼神,这些年来,他时不时仍会梦到那个人,每次梦到,他都会心惊肉跳,他并没有亏欠于他,但他常在想,如果那时候再勇敢一点,再坚持一点,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而今辛宝俐再度问起他,他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他紧皱眉头,反问辛宝俐,“为什么问起他?”
辛宝俐的双目突然之间煞红,她俯身到他耳边,轻声而悲怆地说:“他叫阿ken,是我的初恋,也是我曾经的未婚夫,当初他就为了拍你,把自己的性命葬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