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海默说服乔椒回去继续工作,而他自己最终还是没能真正拒绝陈钊的约见邀请。
他有伤在身,出门不方便,刚好白厂长给他又打了电话,跟他汇报说陈钊已经带着人过来看现场了。
钟海默气不打一处来,再也坐不住了,打了个车杀到了出事故的厂区。
白厂长带这两个年轻人正守在路口等他过来,他将将下车,白厂长眼疾手快跑过去拦住了他,而是伸手指了示意他走另一个方向,“海默,走侧门吧,院子里现在还蹲着记者呢。”
钟海默一怔,“怎么会有记者呢?”
白厂长汗颜,示意两个年轻小伙子赶紧给带路,“咱们边走边说吧,事情比较复杂。”
钟海默没有异议,跟着他们急匆匆从侧门进入了厂区。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钟海默身高腿长,平时走路又快,白厂长年纪大了,紧追满赶地才勉强跟上他,说话都带着喘气声,“海默,是这样的啊,早上厂区操作间的员工老黄,突然像发疯了一样在车间里一通乱砸,然后就冲上楼顶直接就跳下来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厂里当时就乱套了,120、110都来了,可惜人已经当初死亡了,本来已经够乱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涌来了一堆记者,这不,你来之前,刚请走一波。”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问你,死者的尸体呢?”钟海默不想听困难,只想知道事情的解决进展,可明显这个白厂长就是个搅屎棍,非等着他来定乾坤。
“哦,哦,被120拉走后,这会儿……应该送去殡仪馆了吧……”白厂长也不是很确定,“他们家属很厉害,来了一帮人,一部分跟去医院了,剩下的都在我办公司门口堵着要赔偿呢。”
钟海默听到这些话突然驻足了,他忍着内心的愤怒,压着嗓子问他:“所以,你作为厂长,在你所管辖的厂区内出现员工跳楼的事故后,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白厂长正欲分辨,却正好对上了他露出寒光的双目,他一下子便被怼了回去,吭哧了几声,便自责地摇了摇头,“海默,对不起,我没处理好,现在厂区比较混乱,让你受惊了。”
钟海默无语至极,也懒得搭理他,他想了想安排起来,“这样吧,你通知厂区所有管理人员十分钟后开会,其他人员各司其职不得离岗,家属这边……就让这两个小伙子先去安抚一下吧。”
“那……那记者呢?”
这白厂长简直就是等着退休,什么事儿都不沾,全推钟海默身上,钟海默看着他那张看似愚钝,却猴精的脸就觉得恶心,他冷言道:“那你觉得呢?”
“我……”白厂长还真做出一副仔细思考的样子。
“报警啊,还等什么?难不成还要管他们吃住?”钟海默气极吼了起来。
白厂长连连点头,冲着一边的年轻小伙子吩咐,“好好好,早该这样!你赶紧报警,别让他们在这儿影响我们办公啊。”
钟海默简直要被他气死,气哄哄地去了会议室。
会议无非就是讨论如何赔偿死者家属,以及如何平息这次事件对公司负面影响的问题,会上完全变成钟海默一个人的发问会,其他管理层都像死了一样,只喘气,不说话。好像这事儿跟他们没关系一样。
看这样子,钟海默算是明白了,这些年,他用自己挣来的血汗钱都养了一群什么人,他们不是真正为了公司好,他们不过是想在这里混一份工资。
父母当初拼命做起来的公司和耗费心力建立的厂子,竟然腐烂成这副德行。
这帮人,简直可恨到了一定境界,他问财务总监,“你来说,厂子现在还要多少资金可以调动,家属要的赔偿,我们能承担多少?”
那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居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歪眉斜眼的一直瞅白厂长,就是不给钟海默回个话。
“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管财务的?厂里有多少钱你不知道?”钟海默气急,手里捏着茶杯,差一点就要扔出去了。
那什么狗屁财务总监见他马上要抓狂了,为了避免挨打,他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没……没钱,一直亏损……都马上要破产了……”
钟海默难以置信,他站起来,再问他一次,“一分都没有?”
“那……那不至于,就是这个月员工的工资……肯定发不出来了。”财务总监低着头,像个贼一样偷看他一眼。
钟海默内心仿佛有万千只草泥马在狂奔而过,他不禁觉得可笑,“白厂长,你上哪找来这么一位?就这……还是什么财务总监?”
白厂长深深叹了口气,他摘下眼镜,“啪”的一声往桌子上一扔,像是自我放弃了一般,沉重地说:“海默,你面对现实吧,这公司,这厂子,真是没得救了。”
钟海默愣在那里,在场的其他员工也都低垂着头沉默着,全场气氛极为压抑,真的像是一批垂死的人。
白厂长站起来,隔着一段距离,他直面于钟海默,“关于家属赔偿的问题,我建议还是让家属通过诉讼解决吧,我们现在即使有心协商,也无力支付,就这样吧,另外,这个月底就是我正式退休的日子了,真没有想到在我最后在岗的时间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向大家道歉。”
他向在座的各位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他告知大家,他要去守好最后一班岗,然后就离开了会议室,留下了错愕的全场人。
钟海默感觉到周身一阵发冷,他不禁冲在场人说:“还有谁要去站岗,现在就出去!”
原本这只是一句气话,可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还真的有两个年长的员工起身离开了,接着一个跟着一个,所有人都像之前商量好了一样全都走光了。
几分钟后,偌大的会议室里就剩下钟海默一个人了,他跌坐进领导人的座椅上,孤单而凄凉,往日身上的熠熠星光早已消散的无影无踪,他只感觉自己和这份产业被这群人抛弃了。
他们不怕离开,因为这里已经无利可图。
除了钟海默自己,他们才不会为了这个已经毫无生气的厂子竭尽心力,钟海默第一次在娱乐圈之外的地方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奈。
“怎么,还在挣扎?要不要我帮帮你?”一道熟悉的男声从门的方向传来,钟海默循声看去,来人正是等待他已久的陈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