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孟婆还要执着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秦笙想想不出来,只听她慢慢的讲述起来……
“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大约过去几百年了,但我至今依然记得她。”
“她因难产而死,还没来得及与自己的孩儿见上一面,就被鬼差勾走了。”
“她长了什么模样呢,让我想想……”
“啊,我想到了!就像诗经里说的那样: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不是很美?”
“那天我如同往常一样站在奈何桥上发呆,忽见一行向桥下走来。”
“鬼差和鬼我都见得多了,有的哭哭啼啼,有的嘻嘻哈哈,有的喜欢同鬼差搭话,问东问西,见着一根草都要伸长脖子望个仔细,还有的草包不知身在何处,一脸惊惶,满目失措。”
“唯独她。”
“她是那样安静,娴美,一步一步跟在两个鬼差身后,身姿清卓,气质高洁,与我从前见到的鬼魂霎是不同。”
“待她来到桥下,我舀起一碗汤递给她。”
“那时的我仿佛已经放弃了,不怎么惦记与鬼帝陛下的赌约。反正问来问去,来来回回,他们都不会与我一起。”
“于是我照例告诉那女子,喝下忘忧汤,便可了无牵挂的投胎去了。”
“谁想女子神色微动,收回递出的手。”
“鬼差本就嫌她走得慢,路上耽搁了时辰,见她不愿饮汤,拉下脸凶巴巴的骂了几句。”
“女子不惧分毫,更不理会。问我,那汤可不可以不饮。”
“我自然欢喜地点头说‘可以’,差一点儿就被我忘了的赌约又上了我的心头,如同一点星火,虽渺小,却霎时将我的心整个的照亮了。”
“可是还没等我游说女子和我一起等下一人,鬼差偏又多话。”
“他们劝女子莫要再贪恋人世。”
“他们说,女子的夫君乃天神下凡历结,与她区区一世情缘,一世之后,从此再无相干。”
“神与人是不同的。”
“人有很多世,生了死,死了再生,循环而已。”
“可是神不一样,神没有轮回,便是万万年后的哪一日真的死了,也是羽化成仙灵,滋养世间万物。”
“女子听后万念俱灰,她问,是不是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的夫君。”
“我来不及安慰她,那两个鬼差又再多嘴,道是她的夫君早就战死沙场,那一世死了,劫难也历完了,约莫此时早已回归仙位,哪里还会理会凡间的俗世?”
“他们劝她死了那条心,老实喝下忘忧汤,忘却一切烦恼,早早转世去。”
“女子哭了,而后又笑了。”
“她说,她舍不得刚出生的孩儿,忘不掉她的夫君。仙也好,神也罢,既是山盟海誓互许终生,那她便信了。”
“她信了,就要遵守诺言。”
“她和我一样不愿喝忘忧汤,更不想再世为人。”
“她又和我不一样,因为她已没了念想,她知道她的夫君不会再回来了,她等不到了。”
“是以,她竟跳进忘川。”
“这可是忘川啊……”
“我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忘川里的死灵撕碎,最后只剩少许魂魄散落岸边,滋养了那些彼岸花。”
“她可真傻啊,比我还执迷不悟。”
孟婆说完了,抬手在脸颊上轻轻一触,再看指尖,恍然道:“我竟为那女子哭了。”
她再看向自己唯一的聆听者,眸中闪过讶异,欣慰的绽出笑容,“秦笙,你也哭了。”
“我是蝴蝶,我怎么会哭?”秦笙不愿承认,言罢才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本身的模样。
“看样子,你的酒意散尽,你就要回去了。”孟婆有些失落,忙又问她:“这个故事如何?”
“太悲情了。”秦笙把眼泪擦掉。
“换做是你,你会如何呢?”
“我啊?”秦笙的身体在缓缓的变作透明,她新奇的看着自己一双虚虚实实的手,回答道:“我很怕死,而且很记仇的。我要是那女子,不知实情就算了,知道丈夫是神仙,自己历完结拍拍屁股就走人,这是什么行为?负心汉啊!为了负心汉跳忘川太傻了。要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我不但要去转世,还要一世比一世活得好,活得潇洒!让那个神仙看看,没有你,老娘的世界照样精彩!”
“说得真好。”孟婆拭去脸上的泪水,转而又道:“可那神仙并非负心汉,他曾来寻过他的妻。”
“真的吗?”秦笙颇为意外。
等一下,她这么觉得这戏码有点儿似曾相识?
“那个神仙是谁,你能告诉我吗?”
“那位仙君啊……”孟婆想了想,竟卖乖道:“你下次再来陪我,我便告诉你。”
“姐姐你不能这样,你……”
秦笙话未说完,透明得近乎快要消失的身躯忽地一闪,离开了冥界……
箱根,温泉酒店。
保持着对故事男主角好奇的那份清醒,秦笙睁开眼睛,第一时间,脑子里出现的是司铭。
“靠!不会真的是他吧!”盯着头顶发出柔软白光的灯箱,她复杂的叹道。
酒意散了,梦也醒了,她被搬到了一间四四方方的日式房间里,身上已换了淡粉色的浴袍,头发也被吹干,并整理得柔顺舒适。
周遭,一张方整的矮木桌贴着墙角摆放,上置简单素雅的插花,白色的花朵自成形状,秦笙看着,不知怎么就想起孟婆所说的那名女子。
拉门外,有对话声。
“其实我也知道,我们狐族的寿命到我这里已是极限,若强求,便是有违天命了。”是胡蔚。
比较与之前和秦笙、千澈的相处,此时的他显得谨慎而恭顺。
“你既知道这点,何以还要把人绑来。”司铭话语沉缓,透着神明的威严。
秦笙一愣,心跳忽地变了频率,咚咚跳得有些凶狠。
恩……大概是因为听了孟婆讲的那个故事。
她兀自找缘由,一门之隔,听胡蔚笑道:“仙君误会了,秦笙确实是我绑来的,但我绑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纯粹好奇而已。”
“好奇?”
“仙君这次下界办差,偏选了秦家的四合院,几次三番和这个小姑娘过不去,我都听城南土地说了。”
“很好,又是城南土地。”司铭暗记下这笔账,准备回去和之前的一并算清楚。
胡蔚接道:“我费尽心力把仙君骗来,只想求一个解答。得偿所愿后,自会离去。”
“但说无妨。”
“仙君啊,你悄悄跟鄙人说句实话,秦笙可是你历结时的结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