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莱是第二天中午去的福利院。
她赶到的时候，刚好福利院的孩子们在午睡，只有一个男人坐在等候室。
那是一个满脸沧桑头发花白的男人，背着大大的登山包，型容憔悴。
“同志，听说海都这边打掉了一个人贩子集团，被拐的孩子是不是都送到这儿了？”
他又看了一眼钱小莱，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你……你是那个见义勇为破获人贩子集团的姑娘吧！”
钱小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男人似乎发现自己问的有些唐突，连忙解释道。
“您别误会，我不是坏人，我是在新闻上看到关于你的报道的，没想到在这遇到你，你可真是个好人，你那个举动真的帮很多家庭找回孩子！”
说着，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叠寻人启事，指着上面的照片，一脸慈爱。
“看，这是我儿子东东，到今天才九岁零三个月又五天。”
“八年前我和我媳妇忙着生意，给孩子请了个保姆，保姆带着孩子在楼下玩，一没留神孩子就被人抱走了，到现在都没找回来。”
“我是听说这边有解救儿童的，我想看看会不会有我儿子。”
“你……见过我儿子吗？”
钱小莱仔细看了看照片，照片是个一岁大的婴儿，十年过去，孩子的模样根本没办法确定。她轻轻摇头。
“抱歉，我只是帮忙报警，后面的解救行动我没参与，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你儿子。”
男人笑了笑，眼中露出一抹失望。
“噢，这样啊。”
“不过这样也很好了，社会就需要你们这样的热心人，我们这些丢孩子的家长活着才能有些指望。”
“我现在看到乞讨流浪儿童都会报警，说不定是谁家的宝贝呢，能帮一个是一个。”
他苦笑着摸了摸后脑勺。
“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今年才36岁，以前家里开服装厂，生意做的还不错。”
“孩子丢了我一下子就白了头，生意也不做了，天天就想着找孩子。”
“我媳妇因为这件事病倒了，一躺就是三年，我爸一股火没了，我妹子帮着照顾我妈和我媳妇，我就出来找孩子。”
“有人劝我们再要一个…呵呵，怎么可能啊！东东找不到，我这辈子就算完了，我现在一闭上眼就看到东东在哭，手机推送的那些乞讨儿童我根本不敢看，太惨了。我儿子还那么小，那些人贩子要是打他骂他，他都不会反抗！”
他抹了把脸，也不管钱小莱有没有在听，依旧自顾自的说道。
“我加了很多群，里面都是像我一样的家长，哪有消息大家都去看看，就想着万一哪天孩子找到了，在等着我接他回家。”
“其实我也知道，时间拉的越长，孩子找回来的可能就越小。可我们这些做父母的，谁又舍得放弃呢？不管花多少钱多少年，穷极一生也要找，在我闭眼之前，我得把我儿子带回家。”
说到这里，男人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哽咽。
钱小莱也听得眼眶发酸。她默默从包里摸出一包面纸递过去，那人谢着接过，一时之间，两人谁都没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福利院的老师敲门进来，通知他们孩子们都已经醒了。
钱小莱没急着找宁宁，她陪那个男人坐在等候室，一会儿老师会把这次被解救的孩子都带过来。
“我有点儿紧张。”
男人轻声说道。
“我跑的地方太多了，每次有消息我都去，但最后老是失望。”
“有希望总是好的啊，至少活着还有劲，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呵呵，你知道么，就像是打鸡血一样。”
他抹了把脸。
“刚才我跟院方沟通的时候，他们说这次有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其中一个讲我们那个地方的口音，我觉得很可能是我的东东！”
正说着，老师带着两个男孩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是宁宁。只是宁宁的父母可查，又是正清人，男人并没关注他，而是把注意力放在另外一个孩子身上。
相似的口音，年龄也和男人的描述很符合。
几小时后，亲子鉴定结果出炉，和男人没有血缘关系。
“不是啊。”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头深深的低了下去，脊背也有些佝偻，像是一下被抽干了精气神。
这个打击太大了。
钱小莱默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在几分钟前，这位爸爸还满怀期待，她看得出他的心情非常激动，他说他有预感，他的宝宝就要找到了。
然而，几分钟后，现实太残酷。
这种时候，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是徒劳的，除非她能找到那个失踪的小男孩，否则他的父母一辈子都得不到安慰。
这并不是个案，而是很多失子家庭的缩影。
男人恢复了一会儿，很快又打起了精神。他在院方允许的情况下，给小男孩拍了几张照片发到群里，希望能帮助孩子找到亲生父母。
钱小莱看的很心酸。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有人寻子求而不得，有人则千方百计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
比如宁宁的父母，罗友立和张玉秋。
就在今天上午，一个陌生的女人拨通了她的电话，自称是宁宁的母亲。她一上来就直接告诉钱小莱说她已经结婚，刚刚生了二胎，并不能再抚养一个儿子。
“可宁宁也是你的儿子。”
钱小莱不想强人所难，但有些丑话她要说在前面，毕竟宁宁不是真的无父无母。
“宁宁现在有亲生父母，按法律规定，他这样的孩子是不能被收养的，你们作为他亲生父母，有责任有义务抚养他成人。”
“除非你们明确拒绝抚养孩子，但是这样，你们就是遗弃行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听她这么说，电话那头的女人顿时不爱听了。
“啊？有责任有义务？我又什么义务啊，他又不是跟我姓！”
“你把孩子给他奶奶，他奶奶当时说了，她负责养孩子。”
钱小莱做了深呼吸，耐着性子继续解释。
“孩子的奶奶刚刚去世，孩子又被人贩子集团拐卖，刚刚解救回来，他很需要父母的关心和照顾。”
“那他不是还有个爸呢么！儿子跟爸不是天经地义？他爸都不管你来找我，我也有我的生活啊！”
“再说我们当时年纪小不懂事，连婚都没结，他爸又是个烂赌鬼，你让我怎么带这个孩子过？”
女人不耐烦的说道。
“反正我养不了，你爱找谁找谁，爱上哪儿告上哪儿告，我都没所谓的。”
说着，她就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