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里摆放着一具乌木棺材,而元俭让一身丧服站在一边,正招呼着前来吊唁的宾客。
韦燕喜站在元家门口,望着眼前的场面,突然感觉腿下像是被灌了铅,重的迈不动步子。
“殿下,既然来了,就进去吧。”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在韦燕喜和韦燕来身后响起。
韦燕喜回头一看,原来是顾蓝田。
“少监大人。”韦燕喜回过神来,便轻声回答一句。
“若是没记错,元俭让的嫡妻韦氏,正是平阳郡主韦燕丛?”顾蓝田望着这丧仪问道。
韦燕喜犹豫了一下,又突然想起来,成闵继位之后给韦家的众人都加了爵位,就连自己手里牵着的这个小毛孩韦燕来,都是陛下亲封的秦原郡君。
“是。”韦燕来倒是先出了声。
“那殿下就更应该进去了,毕竟平阳郡主与您可是堂亲姐妹。”
韦燕喜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跟着顾蓝田向元家里面走去。
“元俭让,不知府上是谁过世了。”顾蓝田看见韦燕喜的表情难看,就先替她开了口。
元俭让还没看清跟在顾蓝田身后的黑衣女子和小孩是谁,便回答道:“是内子,昨晚,内子不知怎的动了胎气,难产血崩,请了太医院的女医过来看,已经是回天乏术,今日一早便过世了。”
“孩子呢?”站在顾蓝田身后的女子突然开口,倒是吓了元俭让一大跳。
这一下,他才看清这黑衣女子和这小孩是谁。元俭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微臣不知,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孤在问你,那个孩子呢?活没活下来?”韦燕喜咬着牙又问了一遍。
元俭让被吓得声音颤抖:“孩子活下来了,乳母抱去喂奶了。”
韦燕喜的脸色益发阴沉:“如今人前多有言语,孤早就听闻家姐在贵府上受了诸多委屈,今日是家姐的丧仪,孤先不追责,待酉时宾客尽散去,孤与评事大人好好说道说道。”
“是是是。”元俭让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
韦燕喜转身便有仆从引着她到厢房歇息,韦燕来却没有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元俭让狼狈不堪地站起身。
顾蓝田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个孩子,关于韦家的事情他都清楚,这个孩子与死去的韦燕丛一奶同胞,亲姐去世,怎么着也该有些悲伤的表情,这孩子怎么这么冷漠?
韦燕来像是忘记了顾蓝田还在一旁站着,突然冷不丁地对元俭让说道:“元姐夫,我姐为什么动了胎气?她明明应该还有一月才能临盆,你是不是——”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管大人的事情!”元俭让突然脸色大变,厉声呵斥了韦燕来一句。
顾蓝田一看这情况不对,连忙微笑着向元俭让告辞:“元大人,既然是府上的家事,我就不叨扰了,先告辞了,还请大人能节哀顺变。”说完便转身离开。
看着顾蓝田离开,韦燕来却死死地盯着元俭让,然后说出一句让元俭让直冒冷汗的话来。
“你不仅动了手打了我姐,使她动了胎气,孩子早产,而且你还早早就开始在她的饮食里下毒了。”
“啪!”韦燕来的脸上瞬间多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姐夫恼羞成怒了?”韦燕来丝毫不惧,何况此时还有宾客来往,而韦燕来却更想把元俭让这番虚伪的皮囊扒个一干二净。
元俭让看着韦燕来白皙的小脸上留着一个硕大的巴掌印,可这孩子却依然讥讽地望着他,像是已经看穿了他的狼狈不堪。
“本君可是当今圣上亲封的郡君,姐夫今日打了本君,这账要怎么算?”韦燕来步步紧逼,元俭让却越发窘迫。
看着韦燕来,元俭让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个阴沉沉的老丈人,看着像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却在每次元俭让提出想要升个官的时候,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了他。
还有那个在新帝继位初期垂帘听政的太后,坐在珠帘后面,却能不怒自威。
甚至还有躺在棺材里的韦燕丛,临死之前,韦燕丛就是这样冷冷地看着他。
“郡君,臣——”元俭让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孩是自己惹不起的角色,如果真的把这孩子惹毛了,可能自己的shi途就彻底完蛋了。
韦燕来突然一笑,眯起眼睛:“姐夫,咱们是一家人,我怎么会怪罪姐夫呢,而且是小来自己乱猜测了,童言无忌,姐夫不要怪罪才好。”
说完,韦燕来转身往外走去,边走边说:“我去找阿喜姐姐,晚上再来和姐夫说话。”
另一边,韦燕喜坐在厢房里,面前坐着的是韦燕丛生前的贴身侍女如冰和这新生孩子的乳母屈氏。
三人坐在一起,沉默了一会,韦燕喜突然开口问道:“这孩子上没上元家的家谱?”
如冰和屈氏疑惑地对视一眼,屈氏回答道:“还没有,大娘子去世得突然,郎君一直忙前忙后,还未来得及向族长通禀。”
“元俭让的父母去世得早,与元氏族中关系应该疏远,上族谱一事肯定还要往后拖延。”韦燕喜双手紧握,脸上的表情实在不大好看,她抬起头,对着站在一边的行衎与行珏说道,“行珏,你快马加鞭,到京兆县的宗祠去一趟,找那位高叔祖韦温茂把族谱要出来。行衎,你找祗阁的人去一趟华山,带我的口信给小叔父,让他明日天亮在城外的十里亭等我。”
“殿下,你这是!”众人都吃惊地望着韦燕喜。
“这孩子是丛姐姐拿命换来的,他就该随我家,姓韦,文字辈,叫韦垂文。”韦燕喜的语气无比坚定。
行衎与行珏一看韦燕喜的表情,就知道这次益王殿下是要动真格了,连忙转身出去。
韦燕喜又看向坐在面前的如冰和屈氏,语气温柔下来:“二位,孤知道斯人已逝,做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但还是想弄清楚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丛姐姐的死。”
如冰望着韦燕喜,突然一下子跪倒在地:“殿下,我家小姐是被害死的呀。”
“怎么回事?”韦燕喜的面色再度凝重起来。
“昨夜郎君从外面回来晚了,与小姐发生了争执,结果却不料失手推倒了小姐,奴婢闯进去一看,小姐已经落了红。”如冰边哭边说。
韦燕喜连忙扶起如冰:“你起来慢慢说,孤要听全部的,两人是怎么起了争执?”
“殿下,郎君实实在在是个衣冠禽兽啊,虽然看着是个文人,却在外面养着外室,小姐一直受气不说,郎君又借着公家的事情拿小姐撒气,几次动手打了小姐。”
韦燕喜倒吸一口冷气。这元俭让文文弱弱的样子,倒还真是没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