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集体认为可怜的春妹此刻正在往家来。
起初她也和大家认为的一样,觉得自己身世可怜,还被夫君和婆家抛弃,至于娘家,只有把她养大的姐姐姐夫一家而已,算不上真正的娘家,只能作为娘家亲戚。
没有娘家撑腰的春妹在内心深处消极了一阵过后,被苏烟云带着认识了一个新的世界,去快餐店做工让她充实,让她觉得活着有意义。渐渐的,她觉得无需任何人撑腰,她自己可以支撑自己。
进院看到贾梅花欲言又止的样子,十分好奇,按照贾梅花的性格,她遇事只会不吐不快,这样温吞犹豫的样子,肯定是很担心春妹再一次受伤。
春妹拉着贾梅花进屋坐下,替贾梅花倒了一碗水,说:“姐姐,你有何事就直说吧。”
贾梅花紧紧包裹着春妹的手,试图想先传递一些面对痛苦的力量给她。
“春儿,苏立志那个薄情寡义的畜生回来了。”
贾梅花说完一句没再往下说,她仔细看着春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不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心里反应。
春妹并没有如贾梅花所想的那样,露出难过伤心的表情,春妹呆愣一会儿后回神说道:“姐姐,他现在何处?”
“不知道,想必是被我给骂跑了吧。春儿,你不会怪姐姐吧?我也是气不过他如此对你,我一冲动就没管住嘴……”
春妹反握紧贾梅花的手,安慰她:“姐姐,你待我如女,我也是你和姐姐姐夫养大的,夫君做事不周,恼了你们,你们当然有资格指责他的,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应该感激你们为我出头啊,没有你们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躲着哭泣呢!”
对于春妹的遭遇,贾梅花除了怜悯、惋惜还有愤怒之外,她能做的微乎其微,她打心底知道,唯有春妹自己走出来方能幸福。
贾梅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她像往常一样开导了几句春妹后就继续去干活了。
不能怪贾梅花寡情,这个年代造成了这样的一种现象,人,首先得先填饱肚子才能想其它的事情,所以大家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儿女情长,家长里短。
其中一个短工来传话时,肖简已经猎了一些野物在回木屋的途中了。
木顺怕春妹尴尬难过,并不想去吃这顿饭,贾梅花说“苏婶子叫的咱,咱不去会不会让婶子误会啊?”
“他娘,要不我一个人去?你和孩子们在家吃?”
“你自己一个人去怎么行?怎么也得带上春妹啊,婶子张罗这顿饭,肯定是想说春妹和那个薄情郎的事,你一个姐夫出面,不好做主。”贾梅花如是说道。
木顺自觉考虑不周,又提议“那你带着妹妹去,我就不去了,行吗?”
贾梅花蹙眉“你不去也不行,我和春妹都不喝酒,有些话还得酒桌上说道说道,他苏立志这么做,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了?”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木顺还是带着一家子全部都去了。
用贾梅花的话说是:“不吃白不吃,他苏家和肖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姻亲关系,苏立志的爹娘不在,那他姑母苏婶子就能做得了他的主,我就不信咱全家都去给春妹壮胆,他们能光明正大的包庇苏立志!”
为此贾梅花还加快速度完工,早早的过来木屋帮厨。
春妹见到日思夜想的苏立志的那一刻,眼眶都湿了,可是她没让眼泪掉下来,硬生生把泪给逼了回去。
苏立志看到这一幕,愧疚的走到春妹面前,用粗哑的嗓音问候“我回来了,你可还好?”
春妹绽放开脸上的微笑,回答“我很好。”
春妹没有加称呼,只是像一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之间那样打招呼,因为春妹在刚刚那一瞬间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苏氏特地安排了一个房间给二人说话,可春妹婉拒道“姑母,烟妹有孕在身不能劳累,我去后厨帮帮忙吧。”
不等苏氏回话,春妹迈开脚跑走了,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依旧陌生的丈夫,也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个陌生的男人说出自己刚刚的想法。
贾梅花对春妹不懂事的跑来还说了她几句,春妹柔顺的听着,然后继续执拗的呆在厨房。
被春妹冷落的苏立志突然尴尬了,他没想到这个小女孩一下长大了许多,他从她眼中看到了坚定和独立,那样的眼神是和刘璃一样的。
在太阳刚刚落下山时晚饭准备好了,连同小小的六一也在,大家一起入席。
肖易在院子四角点上驱蚊草,淡淡的焚草香味混杂着食物的香味,让人心情舒畅,都忘了这顿饭是要解决苏立志和春妹两人的事。
酒过三巡,木顺喝得有些上头,唠唠叨叨的话也多了起来,他突然发难问苏立志“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春妹接回家去?她都在娘家住了这么久了,你们家没一个人来看望她,也没人来接她,你们还把把把她当做你们苏家的媳妇?”
本来大家喝酒吃肉聊天,都挺开心的,被木顺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都沉默下来等待苏立志的回答。
苏立志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着木顺很认真的要说出自己的想法。
春妹“噌”的站起来,大声说“姐夫,这事我自有打算,是我不回去的,不怪他们不来接我,而且我决定以后也不回去了,我……”
贾梅花打断春妹“你说什么?什么叫以后也不回去了?嫁鸡随鸡,你不回去了你要去哪?难道你要这样过一辈子?”
贾梅花太激动了,以至于春妹都无法继续往下说。
苏烟云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坐的是贾梅花的右手边,她安抚着贾梅花“你先坐下来听她把话说完啊,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贾梅花生气的甩开苏烟云的手,这个时候她分得很清,苏烟云是苏家的人,和她不是同一站队的。
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春妹竟然主动要求和苏立志和离!
春妹无比坚定的说“是的,我想和他分开。以前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我傻傻的以为嫁夫从夫,生子养子就是我毕生所有的事。可是,当我在店里日渐熟练的掌握了各种技巧后,我清楚的知道,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我喜欢每天午饭时忙得脚不沾地的生活。”
春妹目露柔光看着苏立志“刚开始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无时无刻不在悲伤,我的身世,我的婚姻都令我悲伤,可现在我重生了,我决定从此以后我不再依附任何人而活。”
春妹的话如气势磅礴的宣言般砸进苏立志的耳里,他直到此刻才正视春妹——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自己的小妻子。
虽然听说过有不少和离的夫妻,可这在大河村,乃至这方圆十里,从未有过女子主动要和离的。
男子休妻,那肯定是女子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而和离,外人一定会认为是男方的问题,要不然男方绝对会选择休妻而不是和离。面对这样的认知,苏立志犹豫了,他自问:“自己能承受世人异样的眼光和无端的揣测吗?”
在坐的女性,以刘璃和贾梅花为代表,分别迟支持和反对意见。
刘璃觉得,春妹和苏立志两人根本毫无感情,强扭的瓜不甜,硬把两人绑在一起,将来苏立志还是会无数次把春妹丢在家里,不闻不问的。
贾梅花觉得,婚姻是一辈子的,即便苏立志同意和离,那春妹往后余生还是会陷在无尽的流言蜚语的漩涡中无法自拔,就像殷寡妇那样,走到哪都有人说三道四,那样的春妹一定不会快来。
苏氏看着吵吵闹闹的饭桌,一点胃口都没了,她哀叹一声,抱起六一回了屋。
几个孩子大概明白和离是什么,都发愣的看着“陌生”的春妹,说不出话来。
贾梅花走过去推了一把木顺“你倒是说句话啊!”
木顺嗫嚅半晌也没蹦出一个字。
肖简和肖易就更加说不上话了,即使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可这毕竟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他们的意见……
就比如肖简,他内心的矛盾的,他不希望苏立志和离,因为他怕苏立志再来惦记刘璃;另一个声音又告诉他同意吧,两情相悦才是最重要的,苏立志和春妹顶多算得上是相互认识,而苏立志明显的心不在这,这样怎么携手一生呢?
直到晚饭结束,这件事也没能做个了断。
春妹对苏立志拂了下身,“我说的话是真心话,你何时想好了就来找我或者叫嫂嫂转告我,我与你去衙门立个字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