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礼拜教堂外早已布满士兵,能入教堂观礼的都是肖夏两家最要紧的亲朋,以及政经工商各界名流和外邦领事,身份之尊贵可想而知。
肖劲率先下车,伸出左手将天之骄女迎下车,在场众人无不欢呼沸腾。夏紫凌娇羞而端庄地挽住肖劲,两人迈着同样的步子缓缓步入教堂,在夏紫凌身后有两个小花童,一男一女为她拖着长长的婚纱。
这美好的一刻值得夏紫凌回味一生。
跨过教堂大门,肖劲便松开了夏紫凌。依照西式婚礼的流程,新娘子须得由父亲挽着,走过长长的红毯到达教堂前方主的脚下,再由父亲将她的手交给新郎,寓意将自己的掌心明珠交由新郎,也将呵护她的责任交与了新郎。
短暂的修整后,婚礼正式开始。指挥家扬起手中的指挥棒,庄重的音符如流水般缓缓泄出,在高挑的教堂里回响,愈显浑厚。
红色的玫瑰花瓣轻盈坠落,如同一场梦幻的花雨,花雨之下是宛如出尘仙子的新娘夏紫凌。头纱垂下,幸福的面容若隐若现,眸中的光芒却早已沿着长长的红地毯,奔赴她一生所爱之人。
而那个人此刻目光平静,嘴角牵出的一抹为笑而笑的弧度。
看着红毯那端的丽人,他思绪飘飞,眼前的景致也随之更换。那温婉羞涩的面容变得活泼狡黠,一双像塞了星星似的眼睛毫不知羞地望着他。乐音肃穆好似那年除夕他们听到的钟声,他们并肩而立,任凭霜雪身后落。
新年倒计时,三,二,一……
“砰”地一声,绚烂的烟火直冲天际,仿佛要与星辰相击。钟声延绵宣告辞旧迎新,他的愿望便是,年年岁岁过,身旁人依旧。他愿意做个守旧的人,想日日都能拥抱同样的馨香。
烟火声砰砰,吵得人即便贴着耳朵也得大声说叫才能听得清。他侧过头,她的眼中映着整片夜空,腾空的绚烂,坠落的宁静,她鼓着掌看得出神,他醉在其中。
在大钟敲第十二下时,他扳过她的肩,俯身轻轻吻了下去。满天烟火将他们包围,雪轻盈地跳着,洒在她的睫毛上,她紧张地瞪大眼不知所措。他轻轻合上她的双目,以吻封缄,用他最温柔的深情来向世人宣告他爱她。
从那时起他便认定了她,畅想的未来里她不可或缺。
一双柔荑缓缓向他伸来,肖劲下意识接过,只是那不同的触感与温度就像刺骨的锥子狠狠扎醒了他。他险些甩开夏紫凌的手,引来夏父不解且微愠的目光。
夏紫凌的心亦漏了一拍,此刻的她就如胆怯小鹿,肖劲半点异样都会让她紧张不安。
走到这步,他已经没有回头之路了。抛开心中杂念,肖劲挽起夏紫凌走到神父面前。
神父开始致词,郑重询问新娘是否愿意嫁给身边这位男子,无论生老病死富贵贫穷都对他矢志不渝直至生命尽头。夏紫凌望着肖劲的眼睛,用前所未有的坚定说道:“我愿意。”
神父转向肖劲,将同样的疑问抛给了他。
无惊无喜的眼眸就像是秋末的黄昏,带着一股悲凉的萧瑟,然而这些情绪只存在于他的眼眸深处,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句“司令大人真是沉稳,连大婚日都不苟言笑”。
“我愿意。”平静的语气就好似在回答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然而,这对于夏紫凌来说,已经足够了。
戒童拖着盛着戒指的银盘缓缓上前,立在肖劲身旁。戒童恭敬地将戒指呈上,她仰脸,骄傲的眸中映出夏紫凌惊慌的面庞。
肖劲不动声色地瞥向戒童,一道银色的锋芒自肖劲眼底划过。
戒童胸前正别着一枚樱桃发卡,红色水晶缀成的樱桃,镶上两片绿叶子,粗糙做工比不得他送与夏紫凌的那条精细,却像一枚石头狠狠刮着他的心。
这樱桃发卡,是上回去看电影时他买给她的。
后来他让老工匠照着造着这模样选最好的料子制了一条樱桃项链,只可惜项链送来时,她已经离开了。
是失望,亦是赌气,他将这项链转手赠给了夏紫凌,此刻项链正戴在夏紫凌细长的脖颈上。
同样的造型,不同的用料,一枚流光溢彩,衬地另一枚暗哑无光。最让人深究的是,这花童与便是他先前在街上看到的那人,与邹苒苒有几分挂像。
红色警戒线已在心中拉起,可他面上依然镇定沉着。
戒童不经意地望了肖劲一眼,电光火石间,他读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威胁和杀意。在充满祝福和喜悦的教堂,在这令人屏息的一刻,谁的目光会放到这样一个戒童身上。
戒童微微颔首,递上盛着婚戒的银盘,一张蕾丝制的薄巾盖住了戒指。肖劲镇静地掀开薄巾,垫布上极不工整地绣了个字:邹。
他们的目的显而易见。
一瞬的犹豫后,肖劲拿起戒指,牵起夏紫凌的手。戒童缓缓退下,那一声满是嘲讽的“哼”淹没在优美的乐章中,却刺破了肖劲的耳膜。
戒指就要滑入夏紫凌的无名指根,夏紫凌不安的面容随着戒童的离去重新变得温和。
不知从哪来的清风,撩动夏紫凌的头纱,就像她迫不及待的心情,期待肖劲掀起她的头纱,在主的见证下落吻,从此缔结一生。
风忽然静止,悬于空中的手掌忽然坠落。如王冠般璀璨的婚戒自指上滚落,砸在厚实的地毯上无声无响。至纯至净的金刚钻,倒映出一幕决绝的转身,没有留恋没有顾虑,肖劲大步奔下舞台,消失在礼台后的通道里。
夏紫凌伸手想留,指尖却连他的衣襟都触不到,一声哀婉的“天泽”卡在喉咙再也出不来。
短暂寂静后,教堂里响起窃窃之声。
夏紫凌浑身发颤,无措地看向台下,却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她身上,他们正交头接耳。夏紫凌回望着高高在上的主,一步步回退,她听到爸爸妈妈和哥哥的声音,忽远忽近,与周围的嘈杂声混为一谈。她的大脑嗡嗡作响,只觉天旋地转眼皮发倦,忽然她身体一坠,“轰”地一声摔下礼台。
肖劲自教堂后门跑出来,那戒童果然在那。这戒童见了他也不露半分惊慌,反倒是嬉笑说道:“肖司令可真是重情重义。”
肖劲面如寒冰,冷声问道:“她在哪?”
戒童侧头,示意他上车。肖劲没有犹豫,跨入车内。黑车的轿车急速发动,喷出的烟雾卷起的尘土让追来的人纷纷躲避,再望去时那车早已拐出小径,不知踪迹。
整整开了一个时辰,他们才到了目的地——临江码头的一处旧仓库。
肖劲下车,不疾不徐地朝仓库走去。
他一身军装正气凛然,肃穆中透着不可侵犯的威严。肖利最痛恨的便是肖劲这副模样,好似不论何事他都胸有成竹,今天他就要打肖劲个措手不及,看他如何再绷住那张淡定自持的脸!
锈迹斑斑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发出生涩刺耳的摩擦声。
仓库里早有十几个人拿着枪等候他,这十几个人站成圆弧状,环在他们主子身后。而他们的主子正坐在仓库中央的红色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地,颇有兴致地笑望着他。
肖劲上前,神色并未有太多的变化。
肖利靠着沙发,心情十分舒畅:“新郎官,我送的这份贺礼你可还满意?”
肖劲看着他,淡漠的眸中透着不可戏谑的威严:“她在哪?”
肖利起身,个子与肖劲差不了多少。
“受制于人还这样嚣张。”肖利嗤笑,“包庇杀害前司令的凶犯金屋藏娇,这世上还有大哥你不敢做的事吗?”
“开出你的条件。”肖劲无心同他废话。
肖利抱着胳膊,“弃婚而逃,大哥就不怕夏家记恨?”
肖劲眸中浮出一丝冷笑,“这不正是你要的结果?”
“没错。”肖利爽快答道,“从小你就顺风顺水,父亲夸你有大将之风,我很想看看今天这篓子你要怎么收场。”
“今日所为,你还有脸提父亲?”肖劲冷脸,语气中隐有怒气。
“我如何没脸了?”肖利满不在乎地笑笑,眸中却锋芒犀利,“自小你就是父亲的心头宝,我就是外头捡回来的一根杂草,比不得你尊贵,比不得你有出息。不过今天,我就要让他老人家看看他引以为傲的儿子是怎样输地一败涂地,来人。”
一声令下,下人便端着托盘上来,托盘里有一份文书。
“宣布下台,任命我为军政府临时总司令,接管你手上所有事务。”肖利说道。
肖劲面不更色地拿起肖利早拟好的文书,不外乎就是说他以权谋私,妄自发动与倭国的海战致使兴邦会得势,百姓受流离之苦,自认无颜再任总司令一职并任命肖利为临时总司令接管军政府一切事务。
肖劲放下文书,冷冷说道:“临时总司令的委任需得军政府三分之一的人同意才能生效,我一人说了不作数。”
肖利斜眼瞟向他,“军政府同不同意就无须你操心。”
肖劲恍然,眸中露出一丝嘲讽:“原来军政府里那些个暗地里跟我较劲的是你的人,譬如顾升。”
“恭喜,你可算晓得顾升背后的主子是谁了,只可惜晚了。”肖利遗憾地说,“马上你就要被驱出司令府了。”
“她在哪?”并不将他的嘲讽放在眼里,肖劲再次问道,不容置疑的语气让肖利十分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