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像他这样深爱一个女人。”
迟晚在心里重复着陆云深的话，随即冷笑一声，像是在自嘲。
如今的她和傅斯寒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二人都未主动提起。
她是不在意的，而她也知道，如果她不说，傅斯寒更不会提。
他们现在每日相拥着睡去，在同一张床上醒来，如同一对热恋生活刚刚过去的情侣。
傅斯寒对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她没有想过，也并不愿意去想。
“继续。”
“但是他们并不能在一起，除了因为傅斯寒从大哥死后，承接了周家的婚约之外，还因为，傅莞是傅斯寒的妹妹……”
迟晚没有说话，却忽然从后颈传来一阵凉意。
“傅伯伯和傅伯母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就收养了当时被生父母遗弃的傅莞，那一年，傅莞七岁……”
雾气般的回忆顺着思绪迎面而来，陆云深和季念带着迟晚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南城。
七岁的傅莞来到了傅家。
她是被生父母遗弃的女孩儿，因为脸上有一块拳头大的胎记，在一张孩子的脸上，显得有些恐怖。
她的原名叫什么，她自己都说不上来，也许根本没有。她说爸妈叫她小碗儿。
傅夫人是在去基督教会做礼拜时遇见这个小女孩儿的。
入了冬的南城虽不算太冷，但进进出出的人们也添上了厚实的外衣，而傅莞瞪大了一双眼睛坐在门口的角落边，望着台上正在讲道的牧师，身上只裹了一件过份宽大却格外单薄的衬衣。
傅夫人一向充满爱心，用满含怜悯的眼神同情着每一个苦难的人。便询问了牧师这个小女孩的来历。
牧师望着女孩纤弱的身子探了一口气。
这个孩子每天都来，但并不是个信徒，只是想在聚会时分到一些吃的，她也并不贪心，绝不多拿一个面包，只是在角落里默默吃完自己领到的那一份，接着待到聚会结束。
她的父母生了太多孩子，比她大的都送了人，而她因为长得不漂亮，也并没有人家愿意收养，家里却实在养不起那么多张嘴了，她就被赶了出来。
他也曾试着询问没有孩子的人家是否愿意收养这个女孩儿，都被拒绝了。
傅夫人并不在意女孩儿的长相，听完后心甘情愿地把女孩儿带回了家，取名傅莞，当成亲生女儿来对待。
傅莞有三个哥哥。
一个是她从未见过的大哥，傅斯羽，活在了一张相片里，很少有人提及，异常优秀却过于早逝的孩子。
一个她只在大型聚会时见过，据说是傅老爷年轻时与情人所生的儿子，与母亲在城外生活。
第三个就是傅斯寒。
傅莞来的那一年，傅斯寒九岁。
对于吃完的到来，傅斯寒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态度，就这样以沉默的姿态接受了自己的生活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妹妹。
回忆第一次见到傅莞的情景，陆云深已无印象，季念却深深地记得。
那一天傅家举办了一场小型的聚会，只邀请亲朋好友，傅夫人打算借此机会向大家介绍傅家的新成员，她的小女儿傅莞。
季念听说有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孩儿出现别提多开心了，她一点也不喜欢和周蓝醉玩，周蓝醉只关心衣服上的花边和蝴蝶结的款式。
那天穿着公主裙的她站在傅家的大厅里，陆云深早已不知去哪里调皮了，留下满含期待的女孩等着自己的新伙伴出现。
一袭白色曳地长裙的傅夫人牵着女孩儿的手出现，大厅里响起集体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没有人想到这个女孩竟然如此丑陋，一块紫红色的胎记占据了小半张脸，在她一身白裙的映衬下愈发地刺眼。
人们在心底赞叹傅夫人的仁慈善良与傅先生的宽容。
季念却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新朋友。
傅莞站在那里，却又好像不在那里，她的眼睛望着厅内的众人，却又好像不看着任何人，她毫不在意脸上的胎记和众人的态度，只是淡淡地微笑。
用餐时间，季念主动上前去攀谈，介绍自己，迟晚仍保持着那样的微笑。
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微笑。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
直到人群中发出一个甜润又带着刻薄的声音：“傅阿姨真是太善良了，这样的女孩子也愿意带回家里，我要是她，我可能都不想活下去了呢。”
孩子是不知轻重的，话语里也许带着最深的恶意。
傅莞愣在原地，没有说话，强扯出来的笑意却是渐渐褪去。
“道歉！”此时无人应声，这句话显得尤为响亮。
双手攥成拳头的傅斯寒走到周蓝醉面前，高出女孩半个头的他下巴扬起，冷冷地丢出这句话，年幼的声音却不容置喙。
“为什么！”周蓝醉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被父母捧在掌心里从来舍不得训斥，傅斯寒的态度让她顿时感到受了侵犯。
“道歉。”傅斯寒再不说别的。
周母连忙上前，虽然明白女儿说了不该说的话，但并不觉得应该受这种对待，“寒儿，好了，蓝儿只是开个玩笑，别生气了。”
“我要周蓝醉跟傅莞道歉！”
语毕，众人瞪大了眼，没想到这不爱说话的傅斯寒竟这样护着自己新来的妹妹？
季念看向傅莞，后来她还时常提起那一刻。
那时的傅莞看着为自己出头的傅斯寒，眼里流露出神采，绽放出那时的季念认为的最美的笑容。
傅莞上前，握起傅斯寒紧紧攥住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傅斯寒很少和同龄人说话，永远一副冷冷的态度。
没有人知道在那之前，他们二人共同经历过什么，才会这样彼此接受。
也许早在那时，傅莞和傅斯寒之间，就产生了旁人难以理解的感情。
“荒唐。”迟晚听到此处却又是一声冷笑。
哪怕没有血液关系，他们也是名义上的兄妹。
如果真如陆云深与季念所说的，在多年前傅莞就已经走进了不与人亲近的傅斯寒，那么此后又过去这么多年，傅斯寒与傅莞之间的感情该深到什么样的地步？
哪怕傅莞已经离世，傅斯寒会放下她吗？
当然没有。
迟晚熄灭了烟长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