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不舍、不愿、还有……无奈、心痛、纠结……
她知道，他能够猜到自己接下去要说什么，她也知道，其实他一直都不愿意去面对……
可是有些话再不说就真的来不及了，就趁着现在，大家都在。筱洁狠狠地捏紧了自己的衣角，像是给自己无限的勇气，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缓慢而清晰，一字一句地说：“我其实想告诉大家，我和青城一直都不是真的，我们……只是朋友而已，所以我们不会结婚，当初青城只是为了帮我才会那么说。”
所有的人都震惊不已地看着她，除了一脸哀伤的厉青城，筱洁仓促地瞥了他一眼，那张帅气的脸上此刻布满的都是深深的痛苦和绝望，整个世界仿佛瞬间黯淡了下来，筱洁不敢再看那双眼睛，曾经那样清澈的黑眸，此刻却早就已经被颠覆，她才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
“啪嗒”一声，众人应声转过脸去，之间谭母手中的盘子掉了一地，杯子碰到了地板都碎了，温水溅出来，佣人急急忙忙上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谭母。
“妈妈……”筱洁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就要上前，谭正德却在拦住了她，沉声吩咐身后的佣人，“你们先把夫人扶上楼去。”
“爸爸……”
“你。妈她不能受刺激。”谭正德截断了筱洁下面的话，看着一眼面容苍白的妻子，心头焦虑，不过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只能吩咐佣人马上扶着谭母上楼，“药就在楼上，你们照顾好夫人。”
哥话也下。谭母自从上次晕倒过后身体就一直不好，现在又被这么一刺激，面色苍白，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任由佣人扶着她上了楼。
“爸爸，妈妈她……”筱洁看着母亲的背影，还是有些担忧。
谭斯平在这个时候插话，“筱洁，你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他看了一眼沙发上一直都沉默不语的厉青城，“青城，或者你来说？你们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筱洁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其实她只是没有想到今天厉青城也会在她家里，但是这些话既然已经说开了，她反倒是平静了，沉吟了片刻，这才说：“爸爸，大哥，这件事情我可以解释。其实当初我……”
“让我来说吧。”厉青城却在这个时候忽然起身，截断了筱洁的话，一脸严肃地说：“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筱洁，当初我爷爷忽然被检查出来有肺癌，我是求筱洁帮我的。”
“青城，你不要再说了。”筱洁摇了摇头，她已经不能再接受厉青城这样子，每一次只要自己有事情，只要他能，他总是会站在自己的面前帮自己挡住所有的灾难，可是不行了，她不能再依赖他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异样坚定地说：“青城，你不要再帮我隐瞒了，当初是我自己犯的错，你只是好心帮我而已，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大家，我欺骗了你们，可是我只是没有办法说出口，但是事到如今，我不能不说了。”
谭家两父子显然是一头雾水，谭正德重新坐回了沙发上，沉沉地反问，“你说，到底是什么事情？”
筱洁有些局促地站着，她垂下了眼帘，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缓缓地将找就已经准备好的腹稿，半真半假地说了出来，“那天我正式成了专科医生，可是我……我晚上和同事去庆祝，结果喝多了，后来就发生了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的事情还被人拍了下来，后来有人……有人威胁我，要我给钱，我给过几次钱，可是他们贪得无厌，所以后来就没有给了，谁知道他们就真的爆了出来……当初我很害怕，可是青城想也不想就帮我顶下了这个黑锅，我……我承认我很自私，因为我没有办法面对全世界，所以青城帮我顶下来的时候，我并没有选择反对，然后事情就演变了现在这样……对不起，爸爸，大哥……”
她重新看向厉青城，只是匆匆一瞥，因为不敢看他的眼睛，极快地垂下了眼，轻轻地说了句，“对不起，青城，希望你们能够原谅我。”
客厅里面一时间安静得有些可怕，谁都没有出声，筱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浑身僵硬地站在边上。直到最后谭正德震怒地拍案而起，“到底是谁？那个该死的男人是谁？”
筱洁仓促地扬起头来，正好看到父亲脸色铁青的样子，她看着父亲浑身都在发抖，是因为太过愤怒。
“爸爸……对不起。”她的声音嘶哑，低低地说：“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我当时喝的太多了……爸爸，我……”
“你为什么不报警？”谭斯平在这个时候插话，“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大哥可以帮你，那些人就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你懂吗？”
“大哥，我……”
啪一声，茶几上的水晶花瓶砸碎了。
谭正德站起来，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那震怒的样子让筱洁越发的心虚，“那些畜生，我绝对不会就这样算了的！筱洁，报警！爸爸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筱洁惊慌失措地说：“爸爸，不要报警！”她想了想，马上解释道：“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闹大了，那些人自从爆料了那些东西之后，青城他……又帮了我，所以现在已经没有再找我了。”筱洁闭了闭眼睛，“爸爸，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良久，谭正德重新坐回了沙发上，他苦笑了一声，慢慢地说：“真是造孽！也许就是我造孽了，筱洁，爸爸对不起你。”
“爸爸，你别这么说，这件事情和你根本就没有关系。”
谭正德却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都说是报应了，也许真的是报应吧……”
筱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麻木感觉。
报应？
爸爸认为是报应，其实谁都不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切真的都是报应，只是因为当年爸爸的一念之差。可是她不会怨恨任何人，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即将结束。
谭正德心力交瘁，连番的打击让他看上去显得越发憔悴。谭斯平劝他先上去休息，这件事情让他来处理，谭正德大概是真的有些不舒服，吃了两颗药终于睡下了。
筱洁晚上不得不离家，她必须要在十点之前回到医院，原本要想新的借口，不过刚才突然交代了这件事情，对于厉青城家人自然是希望他们能够好好谈一谈，所以很顺利地出了家门，不过上车之前，谭斯平却拉住了她，走远了一些，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最后终于说：“我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们，爸爸妈妈或许不会怀疑什么，但是大哥太了解你了。筱洁，你不应该知道，如果你不告诉我的话，我自己会去查，到时候我也会知道。”
筱洁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已经消失殆尽了，幸亏是在晚上看不清晰，她虚虚地笑了笑，“大哥，真的没有，我没有骗你什么……”
“真的吗？”谭斯平多么精明的人，哪里那么容易就被唬弄过去，不过他了解筱洁，如果她不愿意说，她就什么都不会说，他并不打算咄咄逼人，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话锋一转，有些无奈地说：“筱洁，大哥是一个局外人，但是我和青城那么多年的兄弟，大哥真的要奉劝你一句，他是一个好男人，他很爱你。有些事情你自己也说了，只不过是错误，青城不是什么迂腐的人，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你明白吗？”
明白，怎么会不明白呢？
只是她配不上而已。
她轻轻笑了笑，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虚无缥缈，声音依旧很轻，“谢谢大哥，我会和青城说清楚的。”停了停，到底还是说，“大哥，晚上我可能不回家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想去找沈菲，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你可以打电话给她。”
谭斯平并没有多过问什么，点点头，“自己小心点，至于你要移民的事情，大哥会帮你去办好，你记得到时候把一些证件都交给我。”
筱洁这才想起自己的证件，好像以前都带在身边的，可是后来搬家了几次应该是留在了秦甫霁的那个公寓里面。她心中一沉，暗叫不妙，那时候只顾着再也不想和他有关系，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有很对贵重的东西都留在那边，现在只能想办法回去拿了。
“我知道了大哥，那我先走了。”她压下了心头的重重担忧，和谭斯平说完之后这才上了车。
厉青城一直等到她系好了安全带，这才沉默地发动殷勤，筱洁惴惴不安地捏着安全带，不得不打破沉寂，率先开口，“青城，我……”
“去哪里？”他头也不回，侧脸的线条异样的紧绷，声音有些暗哑，这是筱洁从未见过的厉青城，他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他甚至是从未打断过自己的话，可是现在，她知道，他是有多么的伤心难过，所以连跟自己说话都那么不耐烦了吗？
“我要去找沈菲。”她在心中一阵苦笑，也许有些解释也不过都是枉然了，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她又何必惺惺作态解释那么多？解释有什么用？他一样还是会伤心难过，倒不如一次性坏到底，什么都不说了，时间就是最好的魔药，他迟早有一天会发现有比自己更好的女人更适合他。
厉青城没有再出声，一路沉默地将车子开到了沈菲所在的公寓楼下，最后车子停下的时候，筱洁伸手去推车门，“谢谢你，那我先上去了。”她停了停，看了他一眼，他一直都坐在那里没有动弹，薄唇却是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双手看似随意地搁在方向盘上，可是筱洁分明看到他手背上的青筋都已暴突，他的样子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她心知肚明是为什么，心中内疚，却发现自己失了声。
说什么都是惘然，伤害既然已经造成，她现在可以做的只是让他尽快忘掉自己。
她正准备推开车门出去的时候，厉青城却忽然出声，“筱洁。”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一只困兽，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简单的两个字，却让人听出那种深深的绝望，他问她：“为什么？筱洁到底是为什么？我真的不明白，你告诉我可以吗？”
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深深地看着她，那眼底的悲恸让人不忍直视，筱洁终于不能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的另外一只手用力地扣着车门的把手，被他抓着的手并没有挣扎，她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垂下眼帘，轻轻地说：“青城，你别这样。”
“那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他像是一个气球，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压抑着，憋足了，而到了这一刻，被人猛然戳破，所有的情绪骤然爆发，他用力地抓着她的手腕，用力到筱洁疼得不由缩了缩，而他却浑然不觉，就连眼眶都是红的，“我一直都告诉我自己，我要等你，我要等你……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十年！筱洁，我等了你十年你知道吗？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时候你还在高中的时候，背着书包穿着白色的校服跟在你大哥身后的那个样子，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你一定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天使。我发誓我一定要追到你，这十年我什么女人都不曾正眼去看，因为我只爱你，我只要你。我努力了那么久，我什么都做了，我只要你朝我动一动脚就可以了，如果我们之间的距离有一万步，你走半步就够了，剩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步半我来。我不怕辛苦，我只是想要爱你，可是为什么，就是不行？你说我的问题在哪里？我真的想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不够好？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接受我？哪怕是在你最狼狈的时候，你就是不肯接受我？为什么？”
筱洁整个人像是傻了，心里像是煮沸了的四川火锅，苦辣酸甜泛在水深火热，也不知是什么一种滋味。她听错了吗？她知道青城喜欢自己，可是他刚才说什么？他等了自己十年？
十年……
她都不敢想象，可是是真的，她刚才亲耳听到他那样说了。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眶里面有盈盈的泪光，他固执地拽着她的手腕，那样用力，她却不得不用力地掰开，她知道这种时候，她不能心软，半分都不可能，她不得不铁石心肠，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说：“我知道你很好，可是对不起，我并不爱你。以后你不要再等我了，有比我更好的女孩子会让你幸福，至于我，你觉得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话，那就是朋友，如果你觉得你不能面对我了，那么也没有关系，反正我要移民了。”
她知道自己的话很伤人，在一个男人红着眼眶对自己说，我爱了你十年之后，而她只是冷冷淡淡地说，反正我要走了，做不做朋友都无所谓的话。她知道这些话就像是一把利刃，向着他最要害的地方狠狠扎去。她知道血肉模糊，痛不可抑，她看到他的眼神如同心碎，可是她已经没有了心。
她甩开了他的手，冷漠地下了车，晚风忽然迎面吹来，其实并不是很冷，筱洁却不由自主地打了冷颤，眼眶里面酸酸涩涩的，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就要滑下来，她加快了脚步朝公寓门口走去，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手腕再次被人拉住，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一黑，后脑已经被人用力地扣住，唇被吻住。
阵阵夜风吹起她几根发丝，痒痒的拂在他脸上，她的发丝很柔软，带着一点她独有的清甜气息，她的唇和自己想像中的一模一样，仿佛最柔嫩的蕊，楚楚令人不忍深触。他不敢动，只是这样轻轻一触。
筱洁骤然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过了两秒钟后，她才用力推开他，用手摁住了自己的唇，一双大大的眼睛就这样狠狠地瞪着他。
厉青城忽然就笑了，只是他一笑就更显得落寞荒凉，那好看的眉眼悲伤的垂着，好一会儿才强打精神，抬起头来，“这是我最后一次努力了，我以为我只是没有走出最后一步，可是显然我就算再努力地朝你走，你也会倒退，避开和我的触碰。”
“对不起，筱洁，如果我爱你给你造了就那样大的压力，我想我……也许收不回了，但是我以后不会再缠你。”沉默了一阵，他朝她走近了一步，筱洁杵在那里一动不动，而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忽然微笑起来，“你要幸福，我会看着你幸福。否则，我还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投入我的怀抱。”
野用后就。“最后一个吻，当做是分手的吻，谢谢你曾经给我一切的假象，让我可以努力那么久，我不会忘记你的，只要你需要，我就站在你的身后不远处。”他眼里似乎有闪闪的光，他自己也察觉到了，不自然的别过脸，凸出的喉结上下的滚动了一阵，他压抑住了，又转头来对她笑，“我走了。”
厉青城真的走了，车子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筱洁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她的手一直都捂着自己的双唇，她的脑海之中不断地回荡着刚才那个叫厉青城的男人的生动表情。
一直等到自己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筱洁才回过神来，摸出来看到上面那个名字，她顿时浑身一激灵，看了看腕表，果然已经是十点了。
“我已经在路上了。”她原本是掐准了时间的，可是因为厉青城的事情给耽误了，又怕被人发现才故意绕到了沈菲这里，没想到秦甫霁那家伙却算的这么准，她没有时间再去见沈菲了，只能在走出了小区，在路边拦了一辆车赶往医院。
她听得出来，电话那头的秦甫霁的声音已经十分地不悦，“你似乎总是喜欢挑战我的底线。”
“只是迟到了几分钟而已，我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你那么神通广大，我能跑到哪里去？”筱洁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却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了语气中的那丝凉意。
“不用来医院了，直接去公寓，医院的病房我已经给你退了，给你半个小时到公寓。”
电话很快就被挂断了，筱洁一阵无语，不过想了想倒也是，既然自己身体没问题何必一起跑医院，病房到底还是很紧张的，她马上告诉了司机新的地址，司机转了个一弯，筱洁忽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的证件！
要开人就。如果她没有记错，她所有的东西都留在了之前秦甫霁的公寓里面，因为上一次的事情，她气得什么都不想要了，却忘记了自己的证件还在那边，之前她还要想办法回去那里。现在看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果然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吗？这样算起来，只要熬过今天晚上就可以了，太好了！
她心中一阵雀跃，连带着一整晚阴郁的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
到了公寓的时候，筱洁拿出之前自己一直都没有来得及还给秦甫霁的钥匙，打开了大门推门进去，整个客厅静悄悄的，光线有些昏暗，她不太适应这样子，于是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打开了客厅的大灯。
秦甫霁似乎并不在客厅，那么很有可能是在卧室了，筱洁换好了鞋子，放下包包，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的主卧门口，象征性地敲了敲门，等了半响却依旧没有动静，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轻轻地拧开了他的房门，站在门口望了一眼，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不像是有人。
他去了哪里？
筱洁心中疑惑，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他有事情临时走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现在这个公寓就自己一个人，太方便她找东西了。
她连忙关上了房门，转身走进了对面以前自己睡的那个卧室，灯打开的瞬间，她看到整个卧室什么都没有变，似乎每天都有人在打扫，因为很干净，东西的摆放都是和她之前住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记得自己的证件之类的都放在了一个行李箱里，而那个行李箱她应该是放在了衣帽间。筱洁关上了房门，迫不及待地走向衣帽间，刚刚拉开衣帽间的门，那箱子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她还没有来得及弯腰去拿，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开门声。
她整个人猛然一惊，一手还扶着衣帽间的门，转过身去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秦甫霁。
他一身黑色西装，面容沉俊，双手适闲地插在裤兜里面，门口那白炽灯的灯光打在了他的头顶，隐隐约约可以让人看到那背后一条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