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男人或者女人,在专心做事的时候,总比平时迷人。
玲珑专心的注满百龄松油,用蜂蜜沁好灯芯,仔细的盘在油里。
一切完备时,在点火之际,玲珑切切叮嘱云无心:“盯紧镜子,仔细记住镜子里的一切,因为只能映出来一次。”
火苗燃起,被蜂蜜润色后,更加红艳,映在铜镜中,像一朵盛开的花儿。
铜镜渐渐温热,镜面上起了一层雾气,玲珑用准备好的帕子将雾气抹掉,果然镜中现出异象。
小小镜面里,浮现出一幅工笔小图,用细毫勾勒的非常详尽。
一个服饰华丽的孕妇侧坐床榻,身后斜坐一个佩戴诸多首饰的老妪,正用双手在孕妇的背腰处按摩,旁边婷婷立着一个侍女打扮的姑娘。
玲珑听过这段故事,已经猜到孕妇是投井而死的娘娘,侍女是官妓,而这个老妪,却不知道是谁?
画色越来越浓,慢慢糊成一团后,又渐渐转淡,终究消失在镜中。
云无心锁住眉头,喃喃疑惑:“只有这一幅……”
“别说话,接着看。”玲珑斜他一眼,又将目光落在镜面上。
果然,只在几个喘息的瞬间,隐隐浮现出第二幅小图。
孕妇躺在床上临盆,屋子里有许多人,侍女蹲跪在床头给孕妇擦汗,老妪挺直身子,似乎正在指挥宫女和稳婆干活儿,气势十分霸气。
怎么也想不到,第一幅画消失后,竟然还会映出第二幅画,云无心不得不由衷赞叹:“镜中灯如此玄妙,真该列为国之瑰宝!”
“你平时不是这么啰嗦的人,怎么现在许多废话?”玲珑狠狠讥他一句,嗔怨反问:“你一定要在此刻有感而发吗?”
第二幅画消散了,第三幅画隐隐出现。
孕妇诞下婴儿,老妪指使宫女将婴儿抱出产房,侍女欲要跟随,却被人拦住。
一幅小图,也只能描述这么多了,却也令人生疑,若说将初生婴儿抱去洗掉污垢,还算情理之中,可为什么不许侍女跟随呢?
云无心不再说话,静静的等着第四幅图。
当第四幅图隐现时,玲珑捂住了自己的嘴,用贝齿轻轻咬住手指……她看到了娘娘和侍女抱头痛哭,两人都是一身素衣,不佩戴任何首饰,估计已经收到婴儿夭折的消息。
镜面越来越烫,图画更替的也越来越快,在第五幅图里,玲珑见到了皇帝。
侍女跪在一旁垂泪,娘娘跪在床上与皇帝泪目相望,似乎在对皇帝哀求,皇帝坐在床边低垂着头,一言不鸣,身后站着随行太监。
图形一转即逝,玲珑和云无心屏住呼吸,用心凝看,生怕错过了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第六幅图里只有侍女和娘娘,这幅图画,分外血腥,侍女用刀子划烂了自己的脸,娘娘泪流满腮,伸手去拦,却怎么也拦不住。
云无心与玲珑隐隐察觉不对,互相对视一眼,立即紧盯着镜面,看到第七副图。
第七幅图里有两个娘娘的装扮,一个是貌美如花的,一个是狰狞恐怖的,恐怖的娘娘投了井,貌美的娘娘救不成。
第八幅图是侍女割脸吞炭,身后挂着一件民间服饰,估计已准备好被流放宫外。
图影糊掉之后,没有再出现第九幅图,只有被烤红的镜面。
“上当了!”云无心凝起双眸,狠狠一拍桌子:“我们被她骗了!”
玲珑星眸有雾,面色惨白,唇角怜音楚楚:“投井的是侍女,官妓是娘娘……”
云无心在屋里翻出纸笔,凭借烙印在脑子里的印象,将镜中灯的八幅图都画了下来。
“云无心……”玲珑无心再看纸上的图影,转眸看着云无心的眼睛,几乎哀求:“你快去救她,否则……否则……”
云无心的脸色铁青,奋力将笔摔碎,幽幽一声苦叹:“楚小姐,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不,你要去,你一定要去。”玲珑摇摇头,樱唇几乎咬破,泪珠已经滑落:“至少……你去看一看。”
“我去看。”云无心点点头,再狠狠略一遍八幅小图,随后将图影焚尽,对玲珑正色叮嘱:“你必须忘了今天看到的,对谁也不能提起。”
玲珑泪眼婆娑,乖乖的点点头。
云无心拔步走到门口,侧头最后一句:“我一天就回,你等我!”
云无心离去以后,玲珑锁好门拴,伏在书案上哀忧的哭了一场。
昨夜还在篝火旁轻诉的人,此刻恐怕已经香消玉殒了。
想起女人对玲珑说的那一声珍重,竟然是天人永隔的别辞。
不知不觉间起风了,风丝钻入窗子细缝,吹响了恼人的哨音。
秋风送来冰雨,所有的一切都索然阴暗,这是一个悲惨的天下。
玲珑不服气的推开窗子,放任雨丝打在脸上,和未干的珠泪混在一起,我要问问老天,为什么歹毒享富贵,善良受雷劈!
八幅小图,烙在脑海里,已经挥之不去,一幕幕串成丝线,如此清晰细致,竟然如同玲珑走进那段黑暗岁月。
老妪在娘娘背后的双手,可以是按摩之手,也可以是杀人之手。
娘娘临盆后被抢走的皇子,究竟是夭折了,还是被人杀死了?
皇帝来探望时,娘娘不顾一切说出悲惨的真相,跪在床上苦苦哀求皇帝为死去的儿子报仇,皇帝为什么一言不发?
亲生儿子被谋害至死,就算是平常人家的血性汉子,也会提起菜刀和凶手拼命,皇帝究竟怕谁?
皇帝身后的随行太监也是锦衣玉服,满身华绣,和云无心的官服如出一辙,一定是缉事厂的高官。
若说当今天下,有让皇帝不敢妄动的人,唯有缉事厂的魏贼。
缉事厂的人听到了娘娘的血泪泣诉,一定会将消息传递给魏贼,所以魏贼已动了要暗杀娘娘的信念。
侍女忠孝,知道娘娘早晚难逃毒手,索性自割面目,换上娘娘的衣服投井自尽,用自己的死亡,换娘娘一条生路。
娘娘为了不辜负侍女以命相待的情义,也割面吞炭,只为留住性命,谋求他日报仇的契机。
恶毒,阴谋,凄怨,悲苦,绝望,血泪……无一不在玲珑心里哀嚎。
雨,打透了心寒,玲珑看清了所有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