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雪,柔柔绵绵,像少女羞涩的眼神。
北疆的雪,轰轰烈烈,像汉子嘶吼的歌遥。
一路冰雪冷风,一路心怀怨恨,玲珑追着云无心,到了饱经苦寒战祸的北疆。
无论玲珑多么怨恨云无心,她总要知道云无心的计划,否则,以她一个柔弱女子,怎能平定边疆之乱?
镇守北疆城的将领已经战死沙场殉国了,这个消息,朝廷并不知道,故而没有委任新的首将。
据云无心收到的消息,边军之所以不呈报将领殉国的消息,是因为一个姓文的副将。
文副将隐瞒战讯,擅自接替将领统领边军,这是犯了欺君罔上的大罪。
不但如此,文副将还将边军部署图秘密献给了后金,这是犯了通敌判国的大罪。
接下来的事情更令人发指,文副将把所有精锐部队困于一座小岛,只带着老弱病残军守城,守而不攻,这是犯了临阵怯敌的大罪。
文副将以敌军势力浩大,需要加固城墙,还要多多准备弓箭雷石为由,经常向朝廷索要军资军饷,这是犯了慌报军情的大罪。
朝廷为了守住北疆,几乎每一次都全额拨了资费,但是边军的伙食却寒酸,据说只能以粥裹腹,这些巨资究竟去哪里了?估计很大一部分被文副将私吞了,这是犯了克扣军饷的大罪。
欺君罔上,通敌叛国,临阵怯敌,慌报军情,克扣军饷,这五种大罪,每一种都十恶不赦,该受千刀万剐。
镇守一方边疆,如同守护亲人性命,文副将,竟然敢借敌军压境之势,发着国难财。
狗贼!
哼,也许文副将没有父母亲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这些是云无心收到的密报,全部说给玲珑听了。
听过之后,心底悲寒。
难怪百姓苦,朝廷居然养着这种将领,只会通敌敛财的酒囊饭袋。
知道了所有因由,玲珑低眉思索后,想到了一种可能,随即问向云无心:“你这次来北疆,是要暗杀云副将吗?”
如果杀掉十恶不赦的将领,也许能重振军威,或许战事有望。
这不失为办法之一。
“临阵斩将,是兵家大忌。”云无心却摇摇头,否定了玲珑的设想,说着自己的道理:“况且,就算我们带着尚方宝剑,又可能在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一是没有尚方宝剑,第二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想在这种时候亮出杀人利器,估计会被文副将先给斩成一刀两段。
“既然不能杀人换将,我们能做什么?”
关于这一点,玲珑一直想不通,自己只是一位制灯姑娘,没有领军打仗之能,为什么云无心一定要我亲赴边疆?
“先进城暗查实情,有了铁证之后,再秘报朝廷。”云无心遥遥望向硝烟弥漫的城池,萧索的一束叹息:“外敌入侵,大军压境,我们能做的,实在不多。”
马蹄踏雪,深浅颠簸,终于到了城池门前,看到残缺斑驳的城墙。
向朝廷索要修筑城墙的军资,究竟有几枚钱是用在正途上?
城门前守着几个老弱残军,有的吊着断臂,有的拄着木拐,每个都神色萧条,被风雪和战事折磨的已经失去希望。
后金凶猛,战事吃紧,估计城百姓们都已经流离逃亡的差不多了,此刻无论谁进城,还有什么可盘查的?
寒风割口,飞雪遮目,老军们将自己遮盖的很严实,否则,很难捱过这瑟瑟严冬。
在进城之前,云无心和玲珑已经脱下官服,换了一套百姓的棉服,到城门前下马的时候,只有一个老军向他们打了一个进城的手势,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城门里,街景孤独,积雪遮瓦,这么冷的天气,都见不到一只流浪猫儿。
“真怕找不到开张的客栈。”云无心向手心里猛哈着热气,堪堪苦笑,问向玲珑:“我已经快被冻透了,你呢?”
问了一句好废话!
玲珑狠狠赏他一个白眼。
里面穿了两层皮袄,外面裹着厚厚的棉服,脚下的鞋子里塞满了绒絮,这一穿着,让玲珑感觉整个人笨重的像胖熊。
即便如此,依然经不住北疆的厉寒,双手双脚已经麻木,似乎身体里的暖血也被冻成寒冰了。
纤眉细睫上沾满了雪花,双眸向一间间房顶上望过去,冷冷告诉云无心:“找烟囱冒烟的房子。”
烟囱冒烟的房子,就是烧着柴火的房子,在这个冰冻时刻,真希望能一头扎进炉子里。
估计是在战乱时期,全城陷入颓废,顺着主街走了两盏的时间,竟然没有寻到一根冒着烟的烟囱。
一眼望到尽头,也没太多希望。
“走侧路吧……”云无心被冻的连苦笑也笑不出,终于拿定一个主意:“再转一刻,如果找不到避风处,我们只能破门而入了。”
“破门而入?哼!”
玲珑没有说出下半句,这不正是你的拿手好戏吗?
听到玲珑冷哼,云无心当然知道娇女所指,却只能摸摸犹如冰锥的鼻子,转入侧路小巷。
总算老天可怜,走了不太久的路,在没被冻瘫之前,终于看到一根冒着烟的烟囱。
这一刻,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来到屋子门前。
看样子,这只是一间民宅,并不像是客栈。
现在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云无心叩响木门,只希望有主人应门收留。
从门里传来一声女人的疑问:“这么快就回来啦?”
很显然,女人将陌生人当做了回家的人。
木门打开,热气扑面,见到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腰间束着围裙,高高挽着袖口,双手湿淋淋,似乎正在忙碌家务事。
女人看到门前两个陌生人,微微皱眉:“你们……”
“姐姐安好。”云无心立即拱手见礼,说着不熟悉的客套话:“我们远道而来,外面天寒地冻,实在……”
“外面太冷,进屋说话。”
云无心的客套话还没说完,女人已经让开门口,急急的打着手势,催促他们进门:“把马一起牵进来。”
早就听说北疆城的民风淳朴好客,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进门一间小院,小院里有挡风的马棚,女人亲自动手牵马,将马儿安置好,还顺手铡了一些草料,全都倒进食槽里。
传过小院,一脚踏进屋里,看到了灶台里柴火熊熊,正烧着一口硕大的黑锅,里面炖着什么东西,飘着特殊的香味儿。
屋里屋外简直是两重天,顿时放下悬着的心,至少不会被冻出伤病了。
“快来,快来,喝点热水。”
女人从一座小炉上提下一个水壶,倒了两碗开水,招呼云无心和玲珑来喝。
已经冻麻的双手捧着热碗,顿时暖到心里。
“妹子,你跟俺进来。”女人看着玲珑喝了两口水,立即挽着玲珑的小手,扯她进到里屋。
玲珑疑惑的看向云无心,云无心只是轻轻一点头,自顾徐徐饮着热水。
到了里屋,有一铺热炕,女人将玲珑推到炕沿,心疼的叮嘱她:“妹子,快把鞋脱了,小脚儿伸到被窝里去。”
随着一声叮嘱,女人打开炕上一个柜子,从里面扯出一席厚厚的棉被。
回头看到玲珑还愣着,女人立即失笑:“妹子,你是被冻傻了吧,俺给你脱鞋。”
女人刚弯下腰,玲珑匆匆拒绝:“别……别……我自己来。”
冻僵的小手摸到鞋子上,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女人看不得玲珑笨拙的模样,一声叹息后,立即蹲在地上,利索的扒下玲珑的鞋子。
“快上炕,使劲搓搓手脚,要不然一会儿疼起来要人命。”女人将玲珑的鞋子倒扣在炕头上,皱眉摇摇头:“你们骑了很长时间的马吧?”
鞋子已经被女人扒走了,玲珑只能听从女人安排,斜斜坐在暖炕上,将一双小脚儿伸进被子里。
心里有疑惑,不问实在难解,玲珑轻轻问向女人:“姐姐,我明明一身男装打扮,你怎么能一下子就认出我是女人呢?”
“瞧你说的……哪个老爷们儿能长出妹子这双细细的手?”
女人笑着反问后,从柜子抽屉里翻出一个小包袱,展开包袱后,取出几块东西,递给玲珑:“妹子,吃地瓜干儿,可甜了。”
又叫我搓手,又给我东西吃,我该先做哪样呢?
玲珑接过地瓜干儿,轻轻咬下一块儿,很有嚼劲,的确很香甜。
女人也脱鞋上了炕,挨着玲珑坐,用肩膀碰碰玲珑,神秘的一笑,压低声头,轻轻问着:“妹子,你是和他私奔的吧?”
私……私奔?
该怎么回答,玲珑低眉不语。
其实,他是我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