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说完三个随口理由,高傲的转头,偷偷瞄一眼云无心,见到云无心低下眉目,似乎强忍着笑意。
死太监,要不是为了保你性命,本小姐至于这么瞎编乱造吗?
你还好意思偷偷笑,简直无耻!
无论玲珑说的理由,天无际是否相信,现在并不是动云无心的时候。
鸟儿已经断翅,还怕他飞走了吗?
“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不想见到天青再出现!”
天无际恨恨的下了命令,指挥马队继续前行。
留下了四个随从,处理天青尸首。
他们想了又想,终于将尸体大卸八块,埋在不同的地方。
随后,草草念了几句悼词,追随马队而去。
出了小路,转进官路,只要沿着路一直走下去,不到傍晚就能进城。
冬雨淅淅沥沥,一直没有停过,寒意彻骨,冷到心头。
直到中午造饭的时候,一切还算正常,马队没有再少人,天青也没有再出现。
玲珑和云无心依旧没有言语,目光却时时关照对方。
有时玲珑的目光会躲着云无心,并没有什么好眼色,云无心的目光里却藏着丝丝笑意。
在天无际看来,这两个将死之人还在做戏,演着高傲的公主和讨好的仆人。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是七小姐在发脾气,犹豫在原谅和不原谅之间。
天无际在饮茶的时候,随从秘密传来耳语:“已经探过,前城知府名叫陈奇,似乎不懂官场之道。”
不懂官场之道,就是不懂缉事厂的厉害,本来高傲如天无际,应该冷冷笑一句,我可以教陈奇官场之道。
但在此刻时节,并不是与人一争短长的时节,还是避免节外生枝为好。
天无际轻轻点头,凝眉作问:“提督是什么人?”
“提督是蒙古外族,一直不受朝廷重用。”
得到随从消息后,天无际嘴角几丝得意的笑。
正好,不被朝廷重用的,可以被缉事厂重用。
如果这次出行,能将云无心送回京都,顺手拿获一个假公主,再收纳一支京外提督军队……
任你魏九千再眼高于顶,也不得不夸我办事有利,以后,在缉事厂的地位,必然会更上一层。
天无际打好了心里的算盘,立即耳语命令:“进提督营。”
随从领命,立即重整马队,收拾起锅灶炉具,灭了路边炊火,继续上路。
玲珑和云无心看着路过的风景,竟然是熟悉的回程路,不免心里暗暗好笑。
天无际呀天无际,你小心谨慎,想押送我们进提督军营,好一抖你缉事厂二档头的威风。
可是,算来算去,人算不如天算,赤那和玲珑是安答,而赤那说过,蒙古人是可以为安答拼命的。
天无际以为只要进了提督军营,他就高枕无忧了,可是在玲珑和云无心看来,等着天无际的是一败涂地。
漫漫长路,夜色渐暗。
冬雨洗刷了许多尘埃,此刻虽近傍晚,却空气透亮,已经遥遥可见提督军营的火把光晕。
火把光晕越来越近时,又见到了一具摆荡在半悬空的尸体。
这具尸体,浑身血泥,隐约看到头颅和四肢是被粗麻绳缝起来的。
就好像一个人被砍碎,再被拼起来,正在冷风中摇晃。
“天青!天青!”
之前砍碎天青的四个随从骇然大叫,有一个甚至被吓破了胆,一头栽下马,死在当场。
天青低垂的头颅突然抬起,一双血目直勾勾的看着马队深处的天无际,唇角惨白的一笑,幽幽鬼唱:“土里好冷呀,你们好恨心,阎王不收我,派我来索魂——”
鬼唱之后,天青狂笑不已,破碎的尸体随着笑声荡来荡去,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马队后面突然有人一声尖叫:“鬼来啦——快逃吧——”
尖叫声凄厉,比天青的鬼唱更寒人心,这声逃命,提醒了马队里的许多人。
尽管缉事厂行事蛮横,不许属下在外人面前显示半点怯弱,但现在是鬼魂索命,谁在此刻还能想起这些?
几匹马儿嘶鸣,有人抽响马鞭逃命,马队顿时大乱,争相拥挤踩踏,军不成军。
任由天无际狠狠高喊二档头的威风,现在所有人只顾逃命,谁也不想被天青索魂。
一瞬间,马惊人散。
天无际勃然大怒,甩出掌中游龙墨枪,直指狂笑的天青,怒吼一声:“不管你是人是鬼,我先穿你三个窟窿。”
怒吼之下,天无际跃马上前,将黑缨抖出几十个枪头,对准天青的周身大穴刺过去。
无论如何,能混到缉事厂二档头的地位,手段不会太弱,这一招青龙汲水,的确有许多威猛。
枪刃携着寒风,瞬间笼罩天青。
一刹那,狂笑的天青突然飞走,像一具飘在空中的纸鸢,落入林深不知处。
天无际惊呆了,世上没有这么玄妙的轻功,难道真是鬼魂闹世,来索人间性命?
只呆了一瞬间,天无际立即拨转马头,回首一望,马队已经逃空,只剩下玲珑和云无心在原地等候。
三次悬尸,惊逃了不该逃的人,最该逃走的两个人却纹丝不动。
“你们……”天无际举起枪,遥遥指着云无心和玲珑。
玲珑面目有几分苍白,小女孩儿受了鬼魂惊吓,应该是这副模样。
云无心依旧风平浪静,更是提起马蹄,走到天无际的枪刃前,轻轻一句:“天二,前面有军营。”
说完话,云无心不再理会阴险的天无际,慢慢催促马蹄,奔向军营而去。
玲珑虽然一路没理云无心,但在这种时候,她当然不会等着天青的鬼魂回来,立即提起马缰,追随军营火把的方向。
天无际掌中有枪,一刺不中鬼魂,二不能刺人。
威风八面的二档头,刹那间孤身一人。
天无际看着云无心和玲珑远去的背影,冷冷一笑,自言自语:“你们敢进军营,这是自投罗网。”
三匹快马,箭打如飞,掀起残雨,只用了一顿饭的功夫,就来到提督军营城门前。
此刻夜已全黑,守卫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几支缨枪指向马匹,大声喝问:“什么人胆敢闯营?”
玲珑和云无心还没说话,听到身后追来的天无际,半声狂傲的笑:“让提督滚出来见我,我是天庭派来的瘟神,你们最好识相些,否则……”
啰啰嗦嗦说那么多,玲珑实在听的不耐烦,摸出赤那送的响石,奋力在唇间一吹,一声细哨,犹如流星,划破夜空!
哨音一响,守卫大惊,立即吹响号角暗语,整座军营震荡了。
瞬间,马蹄与脚步声有序,伴随着战士们唱的呼喝声。
刀在前,枪居中,箭在后,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迎出城门!
天无际冷冷一哼,得意忘形的继续狂妄:“算你们有眼识得泰山,回转京都后,我自会向朝廷……”
这一次,又是说了半句话,突然被出城军队中的一声霹雳打断:“安答!安答!”
安答?
天无际皱起眉头,谁在军中乱喊什么?
正在疑惑时,玲珑笑盈盈的招招手,脆声声回应着:“赤那安答,我回来啦——”
军队深出,箭打一样奔出一匹快马,冲到玲珑身前,欢乐的忘了汉人礼仪,竟用蒙古人的礼仪拥抱了玲珑。
玲珑再次重遇直率的赤那,心里当然欢喜不已,但赤那一个紧紧的拥抱,却让人哭笑不得。
羞也实在羞,怨又怨不得。
赤那刚想诉说重逢的喜悦,玲珑突然冷下脸,狠狠逼问赤那:“安答,有人欺负你安答怎么办?”
“谁敢欺负我安答!”这一声大吼,好似猛虎啸风,震得玲珑捂住耳朵。
赤那看到了重逢的云无心和拿着枪的天无际,立即暴怒,指向天无际:“拿下!”
提督一声令下,军队里甩出几条绳索,牢牢套住天无际。
套马,是每个蒙古男人的拿手好戏。
天无际蓦然被锁,随即也怒火雄雄,对着赤那破口大骂:“小小提督,竟敢以下犯上,瞎了你的狗眼……”
骂人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见到一束寒光。
这是天无际活着时见到最后一束光,随后,腔子喷血,人头落地。
梦想着回转京都后,就能平步青云的二档头,怎么也想不到,他以为的庇佑所,竟然是葬身地。
赤那甩掉弯刀沾染的血,刚杀了一个人的他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只顾笑着和玲珑说话:“安答,你上次骗了我,自己偷偷溜了,这次罚你在我军营住二十年!”
看着天无际坠下马的尸首,玲珑愣住了,没想到自己一句随口嗔怨,竟然招惹赤那杀了天无际。
转头再看云无心,玲珑见到了一张苦笑而苍白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