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宴上,刀兵四起。
云无心始终坐着,非常惬意,看着一切发生,尽在他股掌之间。
兵马提督是武人,有武人的粗犷和直接,并不像知府喜欢绕弯子说话,他的佩剑押在知府的脖子上,眼睛却死死的蹬着云无心:“缉事厂的人,到底讲不讲信誉?”
云无心轻轻一笑,回答时,依然云里雾里:“总兵刚才喝了我的酒,也吃了我的菜,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而朋友的情义,就是你帮我,我也帮你。”
“好,我信你!”总兵突然抬起一脚,踢翻郦城知府,将厉剑插入知府的心口。
银光一束,血光四溅,不愧为一方兵马提督,杀人的动作很老辣,只可怜郦城知府,有偌大的家财,临死前依然不敢相信,他做了十足的准备,一箭未发,怎么就败了?
一条鲜活的人命,瞬间就化为乌有,死在云无心的几句话之间。
玲珑见到眼前这一切,心头有千般滋味纠缠在一起。
风然先生对郦城知府而言是祸害,郦城知府却要养着这个祸害,只因为茶坊老板为了保住风然先生的性命,会给郦城知府送钱。
郦城知府将风然先生当做财神,却不去好好供养,用极尽残忍的手段折磨他,十足的可恨,也该杀。
可是,当真正见到郦城知府血溅满庭,玲珑却没有丝毫快意恩仇的痛快,只有说不清楚的苦涩。
郦城知府被兵马提督手刃,埋伏在墙头的弓箭手一时间不知所措。
兵马提督一声冷笑,对弓箭手们喊话:“知府大人醉了,某家会送他回府,不需要儿郎们伺候了,你们都退下!”
远处音律声急促,像催命的咒符,有墙下总兵这一句话,弓箭手们如是大赦,立即跃下围墙,纷纷四散。
兵马提督遣退了所有人,立即踏前一步,向云无心伸出大手:“拿来!”
“什么?”云无心皱起眉头。
“解药!”兵马提督提剑在手,眼睛里透出杀气。
“莫非,总兵觉得我在酒菜里下毒了?”
云无心笑了,声音爽朗,似乎听到了一个十足好笑的笑话。
玲珑暗自叹了一口,若不是云无心下了毒,他怎会拦着我吃菜?
看来,他是先借总兵之手除掉知府,再放任总兵中毒死,缉事厂行事阴辣,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可是,眼前发生的事,却让玲珑诧异,因为云无心也端起酒盅喝了酒,提起筷子吃了菜,而且,每道菜都尝了一口。
兵马提督看完这一幕,仍然没有放下手中剑,钢眉紧锁,沉声质问:“如果酒菜里没有毒,你和小姑娘刚才为什么不吃不喝?”
这个问题,是云无心刚才问过总兵的,所以才让总兵立即觉醒,深信自己已经中毒,为了求解药自保,这才倒戈,以掌中宝剑刺死知府。
同样的问题对着云无心而去,云无心的答案却让人苦笑不得:“因为我和小姑娘刚才不饿。”
因为不饿,所以不吃,简直是废话,却也是完美的答案。
“你敢戏耍我!”总兵立即暴怒,一剑劈向云无心。
玲珑不忍心看到这幕惨象,立即咬住樱唇,遮住双眼。
却没想到,耳畔传来云无心悠悠的谈笑风生:“总兵何必动怒?你并没有吃亏。”
壮着胆子,从指缝里看过去,见到云无心以两根手指夹住了总兵的剑锋,嘴角笑意盎然:“知府虽然不胜酒力醉死,他却留下许多家业需要人打理,如果总兵不嫌受累,少不了得一尽同僚之谊,照顾知府家人。”
总兵暗自较力,想将佩剑从云无心的两指间抽出,却如同铸在了一起,心下也暗自唏嘘,传言缉事厂的阉人不乏身负绝技之流,眼前的小儿,果然有些门道。
“知府家业不菲,一定有贤妻美妾,以后总兵还需多多养生才好。”云无心调侃一句不荤不素的话,慢慢松开两指,轻轻皱起眉头:“我昨天闲逛,丟了两条金子,是被人扒去的,总兵肯帮我出这口恶气吗?”
总兵暗自运功,游走周天,并没有觉得气血阻滞,似乎不像是中了毒,再看云无心自顾饮酒吃菜,就更多了几分安心,这才慢慢将佩剑还鞘。
“不就是两条金子吗?我立即派人给追回来。”
“总兵如此说话就没意思了。”云无心放下筷子,悠悠起身,皱眉反问:“我若是缺金子,为什么不收了知府的田契和宅院呢?”
兵马提督默默思索,终于想通了眉目,问向云无心:“你告诉我扒手是谁,我将他一刀两断给你出气。”
“总兵貌似粗鲁,却比知府聪明太多了。”云无心满意的点点头,清清楚楚的说出答案:“扒手是郦城监牢的所有狱卒,也不必要一刀两断,只需要每天把他们塞进铜缸里,架在火上烤一烤,以惩小戒足矣。”
这是狱卒们折磨风然先生的残忍手段,云无心以原样奉还。
兵马提督不动声色,点了点头:“一定如你所愿。”
“好,再有劳总兵除掉风然老贼,魏公面前,我自会提起总兵功德,升官加爵,指日可待。”
说完仗义的假话,云无心抻了一个十足的懒腰,转头笑问玲珑:“郦城的事情,已经了结,我们也该收拾行囊上路了。”
兵马提督听到云无心要走,立即应承:“我派人护送你们。”
“不必。”云无心轻轻摇头,会心一笑:“遥遥之路,曲乐同行。”
说完拒绝总兵的话,云无心对玲珑点点头:“我去备马,劳累小姐带上几条黄鱼。”
玲珑回到房间,才发觉心口扑簌不停,双腿早已麻木,连手指都已经僵硬。
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云无心刺死了郦城知府,活烹了所有狱卒,先报了风然先生之仇。
好阴辣的云无心,他明知道风然先生已死,却安排总兵杀掉风然先生,以此遮掩他与奇林书苑的渊源。
窗阁外音律还在飘渺,传来隐隐马儿嘶鸣,玲珑慌乱的打了一个小包袱,将金子塞好,摸出云无心送给她的金玉小刀,死死攥在手里,这才敢迈出门阁。
云无心已经套好了马缰,见到玲珑面色苍白,脚步如木,竟然走上前托住玲珑的纤腰,单手轻轻一送,将玲珑安置在马鞍上。
玲珑心有余悸,仍然肢体僵硬,顾不得骂云无心失礼,只能用力挽住缰绳,随着云无心踏马离开这座杀人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