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以澜点点头,缓缓闭上眼。
闭上眼不久,便听到远处刻意压低的声音,“哎,先别带去洗澡,来抽个血。”
“抽血干什么?”
“沈太太怎么样了?”说话的医生似乎有些紧张。
“这会儿应该累极了刚刚跟我说话都没力气,睡了吧。”
医生松了口气,小声道,“亲子鉴定科那边给的指令,这么多年了,还不懂这个么你?外面沈先生亲自交代的,”
产床上,叶以澜瘫软在身侧的手指微微的颤抖,寒意仿佛侵占了四肢百骸一般,心里骤然萌生的悲凉一点一点的蔓延了全声。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的信她爱她的人。
这世上的一切,都太脏了。
人也脏,人心,也脏。
产后护理病房,叶以澜靠在床边,怔怔的望着摇篮里面缩成一团的婴儿,眼中没有半分欣喜。
沈沉刚刚说是又是出去了,她看到产房门口站着生产的时候说要抽血的医生,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俩人并肩离开。
叶以澜坐了起来,好像感受不到疼痛,站在婴儿摇篮前盯着里面小小的脸蛋看了很久,指着自己的脸小声道。
“宝宝,我是妈妈。”
她伸出手指,星想要摸一摸她的小嘴,但是忽然想起产房里护士说的话,又迟疑着缩了回来。
“宝宝,妈妈觉得,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好的,带你来这儿,有些对不起你。”
……
住院部走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号产护病房的孕妇和孩子呢?”
“刚刚还在呢。”
“不见了,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
“快找啊……”
“……”
“保卫科来电话说顶楼有人,好像抱着个孩子呢。”
“天哪,快报警…”
“……”
……
“以澜,你冷静下来,你别动,你别动。”
沈沉看着顶楼栏杆上迎风站立的女人,不敢随意挪动分毫。
她身上的粉色条纹病号服被风吹的像是硕大的袋子,纤细的身子在风里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能被风吹走一样。
十一月底的寒风冰冷刺骨。
她怀里的孩子哭声越发微弱。
“以澜,听我的,先把孩子给我,先把……”
“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叶以澜忽然侧身,对着他露出半边脸,语气冷漠,带着嘲讽。
沈沉面色一僵,“孩子是你的,你想知道怎么不问我?”
叶以澜自顾自的说着话,将手中的襁褓抱得更紧,语气哽咽,“你真的,相信我吗?”
“以澜,”沈沉面如死灰,“不是这样的,我相信你,你下来,我跟你解释。”
“不用了,我不是因为这个……”
叶以澜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回头,脚下踉跄了一下。
沈沉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瞪大眼睛盯着她,伸出双手,做出一副随时要扑上去将她抢救下来的样子。
“别过来。”
叶以澜的声音越发缥缈,眼神也渐渐的空洞,“我只是觉得,这辈子活了这么长,活够了,再久,也还不清欠一些人的债。”
“你下来再说好不好,以澜,”沈沉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哽咽,“算我求你,以澜,你下来,就当是为了孩子,为了我们的孩子。”
叶以澜抬眸望着他,“沈沉,你还可以跟很多女人生孩子。”
“不可以,不可以,叶以澜。”
沈沉嘶吼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有多爱你……”
爱到整颗心都痛了,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你,可自始至终你要的,都只有一个沈慕之。
叶以澜的眼神微微一动,可是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苍白的面色在日光下格外晃眼,“你的爱压得我,喘不过气了,沈沉,放过我吧。”
“叶以澜……”
沈沉嘶吼着,发了狂一样奔上前,‘刺啦’一声,一块粉色的布料,从衣袖上撕落,风扬起,淹没了她坠落之前嘴角浅淡的笑意。
就好像,很多年前,他在‘五月里’的二楼窗口不经意间看到的那样。
……
十年后,沈氏集团搬迁总部至京都。
集团年少有为的董事长沈沉一跃成为首都新贵,四十岁的年纪,成熟睿智,儒雅英俊,事业有成,偏偏还是单身,成为众多京都名流贵女追逐的对象。
某日从酒会上借故脱身,沈沉拧着郁结的眉头,在街头胡乱寻了一家清吧,点了一杯日出,靠在卡座上养神,眼中满是疲惫。
一道明媚的身影穿过身侧,送来的熟悉气息溢入鼻息,他猛地睁开眼,怔怔的的望着眼前刚走远的女人,斜前方角落卡座几个人正朝着她挥手,“这儿呢!”
她一边走一边埋怨,嗓音清冽,“你们可真行,天天来,也不嫌腻得慌。”
“这不还是给你捧场么?”
众人调侃,其中一人发现了沈沉的目光,挑了挑下巴,“哎,那边儿帅哥似乎看上咱们老板娘了。”
那女子落座,娇嗔一般拍了说话人的肩膀一下,旋即理了理耳畔的头发,回头看去。
四目相接,均是一愣。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沈沉脸色苍白,仓皇起身时撞翻了桌上的酒杯,‘哐当’一声巨响,迸溅了一地的酒水。
女子皱了皱眉,没做理睬,回头照旧与友人谈笑。
身侧阴影闪过,手腕忽然传来一道钻心剧痛,女子惊呼了一声,慌张的回过头。
沈沉正扣着她的手腕,红了眼眶,目光中满是悲痛,哑着嗓子问道,“叶以澜,这些年,你……”
女子回过神,冷声道,“先生,你认错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