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鬼火丛生。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狼嚎,更显阴森诡异。
荒芜的土地上堆砌着一具具早已经腐烂的尸体,发出一阵阵令人窒息的恶臭。
空气安静极了,只有蚊虫蛇蚁蠕动时发出的簇簇声响。
忽然。
“砰”的一声闷响。
一具尸体滚落一旁,惨淡的月光下,一个浑身是血的纤细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是林笑笑。
她艰难起身,若不是胸口已经凝固的血液和伤口,看见眼前这幅场景她真以为自己已经入了地狱。
在子弹没入身体的那一刻,她就断定自己必死无疑。
没想到上天弄人,她竟然活过来了。
可是即便她现在活着又如何,还不是跟死了没什么分别。
若不是惦记着阿爹,若不是惦记着鞍马寨,她真的宁愿自己就这样死去。
死了,他是不是偶尔还会想起她?
林笑笑鼻尖发酸,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拽下脖子上的那根项链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就像扔掉她对他所有的幻想。
月色下,链子微光一闪,随即没入污浊的泥土中。
瞬间了无踪迹。
如果她对他的爱也能这么简简单单的消失,该有多好。
那根项链是唐明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他说那是要给自己将来的媳妇儿的。
媳妇?
林笑笑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无比讽刺。
夜凉风大,远处的狼叫声唤醒了林笑笑的思绪,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心里隐隐有些害怕。
这里四周都是死人,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她站在这里好像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林笑笑咬牙,一点点将自己的脚从尸堆里拔了出来。
然后一步步的挪动。
身上的伤口撕扯着,胸口的疼痛蔓延着,她如此苟延残喘的模样哪里还看得出是当年那个肆意张扬,快意江湖的林笑笑。
她的阿爹若是看见肯定又要心疼了。
林笑笑抿了抿唇,有些难过。
明明可以当阿爹的掌上明珠,明明可以被宠的像个公主。
可她偏偏要选择唐明。
阿爹……
等等我,女儿马上就回来给您赔罪了。
当初唐明求婚时,阿爹坚决不同意她嫁入帅府。阿爹打过她,骂过她,也关过她禁闭。
可她就是执迷不悟,今生非唐明不嫁。
因为唐明她禁食,自虐,甚至求过死,最后阿爹舍不得她伤心终于是妥协了。
阿爹答应她准她嫁给唐明时,她哭着抱着阿爹发誓。
发誓她一定会幸福。
发誓唐明一定会对她好一辈子的。
可她的一辈子,竟然那么短暂。
她的幸福,也如泡沫般易碎。
“嘎吱。”
林笑笑身体一僵,回过神来的她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她的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恐惧一点点占据了她的心。
她闭上眼睛,强忍着想要尖叫的冲动。
不停的安慰自己,别怕,不要怕。连死都经历过,还有什么好怕的。
“救……救……我。”
嘶哑虚弱的声音从脚底传来,在这暗夜中显得尤其可怖。
林笑笑睁开眼睛,缓缓低头。
饶是她见惯了生死,做足了准备,可当她看见那张几乎完全腐烂的脸时,还是惊恐的叫出了声。
“啊!!!!”
林笑笑一脚踢开那只辨认不清形状的手,不管回头看那具已经完全扭曲的身体,一边哭着一边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道跑了多久。
她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一直到许多年后,林笑笑都还是会梦到这一切。
梦到尸横遍野的乱葬岗。
梦到骑在马背上面容清冷的男人,还有那把曾经对准她胸口的枪。
和那句……
我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匪女。
梦到她那夜经历的所有绝望和痛苦。
就算是过了那么多年,每每想起,她还是觉得疼。
很疼。
……
同样的夜,帅府静的骇人。
书房里的烛火亮了一宿,谁也不知道从来都滴酒不沾的少帅竟然喝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天少帅手下的副官进去禀告工作,才发现少帅醉倒在了桌上。
嘴里喊着的是夫人的名字。
他轻叹了一口气。
外人都以为少帅冷血无情,为了前程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其实少帅心里的苦,只有他最了解。
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身不由已。
五年前,匪患成灾。
上面下达死命令,必须清缴所有匪窝。
擒贼先擒王,接到命令的唐明选择孤身入虎穴,没想到在途中遭奸人所害身受重伤,最后误打误撞被林笑笑给救了。
进入鞍马寨意外的顺利,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也没有人追问他的来处。
他本可以轻而易举的取了林虎的首级。
可看见林笑笑那双澄澈的眼睛时,他发现自己失算了。
一向铁血的他,竟有了恻隐之心。
他做了人生第一个荒唐的决定,他飞鸽传书给将军说了他要全盘端掉鞍马寨的计划。
以鞍马寨雄厚的军火实力为条件,换取了时间。
伤好之后,他再没理由继续留在鞍马寨。
其实离开也好,至少他可以慢慢将那个女孩从记忆里抹去。
记得离开那天,天空飘起了大雪。
他听见身后的马蹄声,听见她哭着喊着叫他的名字,可他始终没有回头。
他知道,他们之间没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