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殿”中袅袅青烟,寝宫里的炉火正旺,矮榻上是德恩太后与德妃正在对弈,只见那德恩太后手执黑棋,片刻便将那白棋吃个差不多,最后一僵未给白棋半丝缓和的余地。
“婠儿,本宫赐你‘尚’与‘德’二字,并未赐给你‘懦’与‘弱’,你是我李家正统的血脉,这后宫的执事定是由你来担的。”
太后的暗示再明显不过,要她……做皇后!可……她无心啊!
“怎么?婠儿,不舒服?”
德妃轻摇螓首,笑容有些苍白,“婠儿没事,谢太后关心。”
“哼!”太后冷哼一声,让宫女把残棋收了,“你从小是本宫看着长大的,真以为本宫猜不出你心中的想法吗?婠儿,这后宫,本宫只信得过你啊!只有你才不负了贤德,才能辅着泽儿做一代明君!”
“婠儿不才……”尾音消失在看到太后微怒的脸宠后。
“不才?是无用才对!你最先入宫,如今却让别人抢了风头,到现在,连半个子嗣都没有!”说完,己然站起身,愤怒的拍了下桌角,“我李家怎得生出你这种无用且无大志的人!”
小姑姑有大志啊!迷君王,祸朝纲,害死了多少宫妃?可,她只能将埋怨放于心里。她这一生无他求,只希望过安静的日子,嫁个普通人相夫教子,可是温温弱弱的性子让她从不敢道出心中的想法,由着别人操控自己的人生。
“算了,婠儿,你先回去吧!”长叹一声,挥退德妃,想起自己不是正看中婠儿的善良才希望她为后?只有这样的婠儿,才不会步锦妃后尘呐!罢了,恶人由她自己去做好了,就由她来帮婠儿清除绊脚石!
……
霜将后,便迎来了纷纷扬扬的雪,这雪大得是往年不曾有过的,连续下了两天还未有停的迹象,染白了皇宫每一个角落,连那四季如春的“降福宫”也不例外,皑皑白雪铺满了石子路、青树红花,皇上早己命人在“降福宫”内生了暖火,添了锦被。
炉火跳越,披着厚厚的白毛裘立于窗前,看着窗外的雪白,想起不知是哪一天自己也是这样站在窗前瞧着嫩叶娇花,一切竟似梦,恍惚不真实起来,幼时的莲生龙泽、现在的皇上莲妃、包括……腹中的生命……轻抚着腹部,忽而,细指上多出几条有力的粗指轻轻的扣上她的,紧接着,她感觉他拥住了她。
“窗前这么凉,站在这想什么?”
“我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喃喃着。
龙泽眉头皱了皱,“怎么了?”
“觉得有点乱、有点烦、有点难过。”她道出心中那复杂的感觉,自认不是什么多愁善感之人,这种感觉到来的时候,有点无助。
龙泽直觉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将莲生转过身来,扣住她的肩,注视着她的脸,“哭过了?”指尖滑过她眼角的残泪。
莲生勉强笑着,“莲生错了,皇上没有让莲生哭,莲生不该哭。”
“宋莲生,”龙泽近似于无耐的低叹,“你有的时候真的很想让朕狠狠甩你两巴掌。”
“皇上……”欲言又止。
“你讲。”
“莲生生的孩子会跟莲生一样生得相貌异于常人吗?”话出口,卸下心中石,这问题自打前两日见过太后后便一直盘旋在脑海,幼时经历的一切,让她不得不担忧自己的孩子会不会走上跟自己相同的道路。
龙泽眉头再皱,这问题他从未考虙过,也觉得没有考虑的必要。
“皇上,你说会吗?”
“你听到了什么?老实说,一句不许隐瞒。”
莲生垂眸,唇边挂起自嘲的笑,“太后受惊病于榻己有两日,夜夜恶梦,梦有恶女索命!”
俊颜己冷,眸子半眯,“谁告诉你的?”莲生从不出“降福宫”,能打探宫闻的也就只有那两个小宫女,巧儿能分轻重,万不能是她道的,喜儿虽说话多点,但生性怕事,也不可能是她讲的。常出入这宫中的,除了他,再无他人。难道……是站在这宫府外骆风?不!他该相信莲生,她己对他发过誓了不是吗?他更没有再让她与骆风见过面,他不能被嫉妒冲昏头脑!
莲生咬住红唇,“我若讲了,皇上能答应不追究吗?”
“怎么?学会跟朕讲条件了?”食指一勾,轻轻抬起莲生的小下巴,也让她看见他眸子里的怒气,“这个人说了不该说的事。”
“皇上认为莲生不该知道这些事吗?”后退一步,眼酸,睫毛己湿,“莲生从小就不受别人喜爱,一张红丝脸常被下人指点成妖怪,十岁亲爹爹要烧死莲生……”倔强着,不让泪掉落,“太后会被吓病,理不出奇。”
龙泽沉默,静静的地看着莲生,他从来没听她提过家人,从没听她提过生世,他甚至不知道他这个妃子那哪里人,家中还有何人。
“皇上,你知道吗?莲生好怕,好怕自己的孩子……”
猛地上前捏住莲生的下巴,粗鲁的让她面对他,“别妄想做傻事!就算朕的孩子生得跟你一样,也有朕护着。”
经龙泽这用力一捏,莲生的泪终于掉下来,唇边勾起抺无力的笑,“我就是不舍得才……难过!”
“那样最好。”转身,深吸一口气,他必须离开,要不不知道会如何对待她,她竟真有过那该死的想法!
……
雪还在下。
兰妃脱下身上狐裘交予巧儿,微笑的走向坐在矮桌前对着琴发呆的莲生,这两日,她是“降福宫”的常客,那唤名巧儿的丫头虽对她多有芥蒂,可那憨厚傻气的喜儿跟莲生早就拿她当了老好人,只消她再加把力,那莲生恐怕会将她当这深宫中唯一的知己好姐妹。
“练的怎么样了?”昨日,她教了莲生抚琴。
回过神来,莲生歉然的笑道:“姐姐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才,妹妹不知想什么出神,巧儿那大声的拜福声都没听到。”兰妃详装生气,“亏姐姐冒大雪来教妹妹!”
想什么?想昨夜冒雪来的君王给自己气走后如何了,她怎会不知他昨夜忍了怒火?垂首,低声道:“对不起。”
“呵呵,姐姐怎么真的怪你?妹妹,你弹昨日姐姐教你的曲如何?”曲起,兰妃半听曲半闲谈一样,长叹一声道:“妹妹知道么?太后的病又重了几分,昨夜御医又瞧过了,还是给开的镇心宁气的方子,太后怒了,说药不管用,一心认定是自己中了邪气。”
指一停,乐声止。中邪……
“怎么了?怎么不弹了?”
抬首,对上兰妃不解的眼神,声音略带懊恼,“太后……真的病得很严重吗?”
“听说是的,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昨夜传了懿旨说要招齐和尚道士来宫里做个法式呢!”
小脸倏地苍白,道士……道士!瞪大眸子,细指抓紧了手下的琴弦,那儿时的火光、那道士恶毒的嘴脸又现于眼前……
“妹妹,妹妹你怎么了?”伸手去握莲生的手,惊叫一声,“天啊!好凉!”
那道士的伏魔铃不停的响着,那道士口中不停的念着……声音那样真,仿似越来越近……突然,她听到巧儿的高声大骂,然后是喜儿慌忙阻止什么人闯入的声音……不!不是回忆,是真的!是真的啊!
眸子慢慢回归于现实,她听到外头的嘈杂声响,兰妃正轻轻摇晃她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