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她救起慕司痕时，也是这样一个凛冽的初冬。
她勾唇笑了笑，也好，她荒唐半生从这里开始，就从这里结束吧。
慕司痕正在震惊时，就见苏时忽然纵身一跃，跳入了冰冷地湖水中。
她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她为什么要跳湖？为什么又偏偏要找这个湖？
一连串的疑问来不及细想，他已经本能地跳了下去，完全忘记了自己并不会游泳的事。
湖水真冷。
冷得她骨头缝都在打颤，当年她是靠着怎样的爱，才无视这些将他救起来的？
慕司痕手脚并用，用尽全力地向她的方向划去。
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畏惧。
模模糊糊间，苏时见到慕司痕在向她划过来。
她笑自己痴，都已经这个时候了，竟还幻觉见到了他。
他现在正守着苏婉，一起咒骂着她吧……
离得再进些，她可以看到慕司痕眼里的担忧。
果然是梦啊……老天爷，谢谢你最后给我的一场恩赐。
慕司痕怎么可能会担忧她？他巴不得她去死。
慕司痕好不容易划拉到她身边，却见她眉眼间全然是等待迎接死亡的坦然，心里一急，将嘴唇贴上她的嘴唇，把自己口中的一口气渡了过去。
苏时猛地睁大了双眼。
这不是梦，慕司痕真的来了。
可是他不会游泳！
那一刻，前尘往事尽忘，只感受到唇上的柔软触感，带着独属于他的味道，让她沉迷。
冰湖，白衣，女子。
这一刻，记忆与眼前的人重叠了起来，慕司痕似乎又体会到了那种心动的感觉。
他捧着她的脸为她渡气，一双结实有力的手却用力地托住她的身体，将她向上托去。
很久之后，慕司痕回想起来，那一刻，他是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救下她的。
苏时却不领情，被伤过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她太累了……
“苏时！”慕司痕气得大吼她的名字，捧着她的脸强迫她俩到水面呼吸，一双眸子含着怒火与不解，“你为什么要寻死？！”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怎么敢就这样轻易地放弃自己？！
他不准！
苏时睁开眼，望着慕司痕满是担忧的脸。这张脸，就是自己痴迷半生的脸，就是自己无数次在夜里想念的脸。
他很少回家，也很少和他说话。可是这张脸上的每一处，她都清晰无比。
无数次，她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家，用手指在虚空中临摹着他的脸，带着浓浓的爱与悲哀。
“你为什么要寻死？又为什么要在这里寻死？！”慕司痕不会游泳，被呛了一口水，边咳边问着，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苏时，不愿意错过一丝表情的变换。
隔着朦胧的水雾，慕司痕一贯凛冽的眉眼在苏时眼底竟也有了几分柔和。她不挣扎，只是将全身的力气放空，如同已死之人一般，任由他抱住。
苏时看了他几秒，却没有回答，“那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跳下湖救我？”
慕司痕不防她突然发问，不自在地微微错开眼，冷硬道，“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但是你不会游泳。”苏时声音虚弱，死寂的双眸迸发出一丝神采，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不愿意错过一点他的神情。
“事情太急，我忘了。”慕司痕着粗气，却尽力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但他却没注意到，以前的慕司痕，是不屑于和任何人解释的。
“急？你不用急，只要不管我，任由我自杀，你就可以永远摆脱我，和苏婉双宿双飞！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那么你为什么要救我？哪怕是现在，你也可以松开我！”
苏时步步紧逼，这是她最后的渴望，如果，如果慕司痕愿意给她一丝希望，她愿意带他游上岸，愿意重新活下去……
慕司痕竟然有一种败下阵来的感受，他不知如何回答，双手紧紧地抱住她的腰肢，将她向上送去。所以他错过了她眼底的渴望。
“是我先问你的，回答也要有个先来后到的吧。你为什么要自杀，又为什么会在那个湖边？”
他的回答无异于在苏时刚刚有了一点希望的心上又泼了一盆冷水。
呵，果然，他不愿意回答。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渴望什么？她还在希冀什么？
她好恨，好恨自己总是这样懦弱，总是带着不切实际的渴望……
如果当初她没有把苏婉带回苏家，如果当初她没有救下慕司痕，如果她没有孤注一掷嫁给他，如果最后她狠下心将苏婉杀了……
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三年的孤苦无依？是不是就不会有苏家的家破人亡？是不是就可以免了这半生颠沛苦痛？
可惜，太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自杀，当然是因为不想活了，”苏时淡淡一笑，神色从容，脸上是看淡生死的淡然，“至于我为什么会在那里，你真的不知道吗？”
她黝黑如猫眼石般的眸子盯着他，带着一种执拗的固执。
慕司痕被那双眸子摄住，一时回不开神，心底却隐隐有了猜测，一个他不愿意相信的猜测。
水波浮浮沉沉，他的心也浮浮沉沉。
若真是那样，他岂不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亲手摔碎了自己珍爱的明珠？
他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苏时淡淡地笑了笑，湿发黏在唇边，带着莫名的惊艳，“当年初冬，是谁在冰湖里不顾自己的身体将你救了起来，你真的不记得吗？”
心弦骤然绷紧，绷紧，而后轰然断裂。
奇怪的梦境，莫名跳下来的举动，水底重合的心动。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你为什么……”他怔忪着，嗫嚅着，却是再也说不出话。
三年，他们结婚三年。三年里苏时有无数次机会和他坦白一切，可是为什么她不愿意说，不愿意和他坦诚呢？难道他就如此不值得她信任吗？
“为什么不告诉你吗？”苏时笑得苦涩，如同一个久经世事的老人，索性把一切和盘托出。
反正，过了今天，世间再无苏时。
“怪我太自信了……我以为就算抛开救命恩人这个身份，你也会看到我的好，被我吸吲，爱上我。却原来，没了这个身份，我就什么也不是……”